我师傅冷冷地看着,不说话,也不动作,仿佛没听到,没看见。
“你也是鬼。”她对我师傅说,紧接着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昏了过去。
杜茗惠被张秉礼关进了张绣芸生前住的院子里。张秉礼特地给她的药里加了些哑药,待她醒来,任她如何撒泼,他的秘密都成功死守住了。
“这宅子满是鬼气,但是现在不能除。十月十五再请我来。”我师傅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若是我师傅说这宅子没有鬼,张秉礼应该也会信。可关键是我师傅明确说,他这宅子当真有鬼,张秉礼就坐不住了。
我师傅走的第二天,张秉礼苦思冥想了一晚上,大清早便派人去请青坪寺的和尚来府里作法,诵经诵了七天七夜,天气太热,和尚们回去身上便起了严重的汗疹子,瘙痒难耐,青坪寺因此关门关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什么谣言都有,有人说和尚们身上起了黑皮癣,奇痒无比,有人说和尚们在张府作法,一回来就死了好多个。综合下来,更为可信的说法便是,作法的和尚们起了黑皮癣,七日之后,就都圆寂了,和尚们过完了头七,青坪寺才重新开门。
张府闹鬼的事就这样传遍了一个城,张秉礼这回再也请不到任何一个来作法的了。他便打算另外添置府邸,直接搬家。没想到过几天,一个长着白色山羊胡子白头发的老头登门来访,他说自己是驱鬼法师,号南禄散人,听闻张府有恶鬼,他有法子除鬼。张秉礼喜出望外,赶紧让他进来,结果这南禄散人进府里白吃白喝,住了好些天,最后告诉张秉礼这鬼是不能靠蛮力除的,这是招福的鬼,若是请走了,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张秉礼忍无可忍,给他赶走了。作为知道张府闹恶鬼还敢来驱鬼的法师,南禄散人后来也是名声大噪,但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来历。
离十月十五还有不到一个月,张秉礼是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熬过来的。
十月十五一大早,张秉礼就派人抬大轿前往空冥山,结果扑了个空,我师傅没在山上,张秉礼只能冲着空手而归的伙计们干着急。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翩翩纷飞,落地就化了成一滩泥水,我师傅就在这雪夜中又敲响了张府的门,张秉礼听到下人禀告,赶紧亲自来开门,她进了张府,直冲着那无名院子走去。伺候杜茗惠的小丫头正守在床头落泪,“夫人她,还有一口气……”张秉礼向她斜了斜眼睛,那小丫头抹着泪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师傅和张秉礼。
躺在床上的杜茗惠气若游丝,面色憔悴,两颊凹陷,白发丛生,与两个月前我师傅初见她的模样大相径庭,没人知道她在被囚禁的这两个月里经历过什么。
“与我做个交易?”她对张秉礼说。
“大师为我张家除鬼,何来交易一说,大师有何需要只管开口便是。”张秉礼说。
“你女儿的鬼魂就在门外。”她指着不知何时敞开了的屋门,门外的冬雪正如春天飞舞着的柳絮,身穿红衫蓝裙的张绣芸就在雪中伫立着,青白的一张脸上还带着死人妆,张绣芸下葬时,张秉礼特地找人把她的眼睛挖了出来,因为他觉得瞎了的鬼找不到回家的门。此时的张秉礼见状,当真万分后悔,谁知道鬼不用眼睛看路呢?若是当初不把她眼睛挖出来,或许还没那么吓人呢。他两腿一软,差点跪下,他语气充满了少见的诚恳,“求大师除鬼。”
“她被困在了这张家,就算你搬离这个府,她也会继续跟着你。张家在哪,她就在哪,她永远是张家的鬼。但是要想除掉,也不是没办法,只是时间长了些。”
“要多久?”
“十年。”
“十年?”
“不除?”
“除!莫说十年,就算是一百年,也得除!大师您只要肯除掉她,您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我借尸还魂,要在张夫人的躯体安上张绣芸的魂,十年一到,张绣芸立即魂飞魄散,斩草除根。你可答应?”
“答应!”
“这十年,你要好好照顾张绣芸生的女儿,只要那女孩在,她就不会伤你。若是那女孩有什么闪失,就凭你做的那些腌臜事,门口的那位若把你活生生吃了,我也拦不住。”
“那孩子已过继给大儿子了,我要回来好生照顾便是。”
“这十年,任凭谁搬走,你都不能离开张府。”
“好!”
“十年之后,自有人来帮你除鬼,不必我亲自动手。”
“是!”
“都答应便好,你出去候着去。”
“哎!”张秉礼答应完,低着头出了门,眼睁睁看着张绣芸的蓝色裙摆从他身边飘过去了。
待雪停了,我师傅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对张秉礼说,“开心点,宅子有鬼是会招财的。”
张秉礼刚开始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到两个月之前,他老娘走了,他为了争财产杀了他妹妹,又把这伤天害理的事嫁祸给张绣芸。他才明白,宅子里的不是普通的鬼,而是他的替死鬼,以后该多养几个。
两个月之前,修翌从道真派跑了出来,与此同时,我师傅让我出了空冥山,来到张府,见机行事,完成她早已做好的埋伏。这一环扣着一环,我师傅不愧是能掐会算的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