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无波,晴云从浅岸往深走,一层一层,从脚踝曼过膝盖再到腰身。身体愈发轻盈。内心所充斥嬉闹的已经不是“这毫无意义”,而是变成了另一种“你真要如此吗?”
他自知是倔强的人,很难有人一生以撞破南墙为荣。即便自己都质疑,他也要破根问底去看一看。晴云既要死,便不会留于人间任何一缕生机。所以他走的更为坚定。深潭的水淹到了胸口,再到喉咙,最终没过头顶,水泡都不曾冒过。
“司九婴,我好像修出了无情道。”
但凡没了求生意志,晴云的瞳孔扩散开来,逐渐没了神采,语言也变得又轻又浅。
“罢了,无情不渡有情人……”
记忆的最后晴云好似听到兵器残响,仙术乱流裹挟着劲风,还有布帛破裂的声音。清幽的昙香与浓烈的莲香互相纠缠。再多的,晴云想知道也不能了。
——可我修的是多情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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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修的是多情道啊!”
“多情道啊。”
“情道啊。”
“道啊。”
晴云刚吼完看着漫山遍野的荒废土地,自己正拿着锄头在开垦。无尽的回声互相回荡仿佛反复强调。绝望的嚎叫完嗓子还有点干。耳边吹来悠悠南风,盛夏毒辣的阳光晃的他睁不开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同时也察觉出不对。他不是寄了吗,莫非又是什么新因果。
死前的释怀和苦痛,甚至连师妹的剑锋,他还能感觉到丝丝余疼。他无措伸手——还有司九婴的眼泪。
“怪了…”
视线当中是一双尚且稚嫩的双手。他猛然想起,这是他幼年拜师那一年!
连年的干旱庄家颗粒无收,漫山遍野的野菜早已被坑挖干净。朝廷赈灾的粮食根本不够吃,闹出饥荒饿死了许多人,爹娘都是死在这场灾祸里。
想到这里晴云立刻扔下锄头往家里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重来那他就希望一切还来得及。一动身才发现这局身体远比他想到还瘦弱,也不知道怎么扛着比他还高的锄头跑这么远的。
无尽的饥饿激出了晴云的本能,也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边爬边跑。幼年记得的事并不多,但他记忆里的白色袍角却甩不掉。
有人真心的救过他,虽然手段不温柔,但也让他不受饥寒。
他未来的师傅,琅韵。晴云在地里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塞了一口莲藕,然后被带上了飞剑,飞途颠簸,晴云双手紧紧抓着剑柄。巨大的恐惧和迷茫的视线在风中只看见了袍角。
可如果琅韵真的收养他,那也意味着全村就他一个了。
一路上到处是腐烂的白骨,即便是正午也能看出森森寒意来。越往里走,这种骨架子就越多,但也从白骨逐渐成了骨瘦如柴的老人,熏天的尸臭直让晴云犯恶心。
“该死…不会迟了吧”
他顾不得脏,挑了最近的小路,最后锄头也扔了。远远看见几间农舍,才暗暗放下心来,当时记忆里已是断壁残垣,完好是不是意味着也许来得及。至少能保住几条命。
“爹——娘——”
晴云仿佛看见了希望朝着农舍拔腿狂奔。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上辈子修仙的缘故 ,他总有一种没来由的直觉。
一般有这直觉预感都不太好,上辈子深受其害。
果然,刚进村口,一阵轻悦的剑音便传了出来。接着引发出惊天爆响,黄沙满天衬着枯枝,同琅韵记忆中的断壁残垣开始无限重合。
——不会这么巧吧。
连晴云自己都不可置信。
——琅韵?
只见黄沙飞舞之中逐渐走出一人,通体白衣同这飞沙格格不入,宽袍广袖流光溢彩,腰上一条水蓝色的腰带分外惹眼,朱唇玉润,垂至胸口的鬓发盖住了眼角,长发高束,额心点着朱砂倒显出几分慈悲来。
他边扇边咳嗽,逐渐站定在晴云身前,随后单手扶住一旁断壁,当面吐了起来。
吐了?
吐了!
晴云是震惊的。毕竟未来的剑仙大佬居然晕飞剑说出来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怪不得一开始飞的那么颠,导致晴云觉得大佬飞剑都颠。
年轻的琅韵吐了许久,才注意到自己面前有个脏兮兮的小孩,骨瘦如柴,邋里邋遢,但都不是重点。这小孩的目光多出几丝耐人寻味才更让他在意。
“小屁孩看什么看,GUN。”
琅韵骂完发现那小孩的玩味好像又重了几分。还没等琅韵再开口,晴云便单膝跪地扣了下去。
“弟子晴云,愿拜您为师,死生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