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说:“坚持你的道心,你最初的选择。”
而后便靠上了缺月剑的剑锋,这都得益于他的道法特殊。
多情道纵然不同于幻境,也不同于法阵,而是一种敞开心扉后的执念,他自修习开始便知道这条路确实要体味人情百味,晴云不傻的,但他又过太投机取巧,总想着既然要作弊,那不如就作弊的更彻底一些。
晴云轻笑,他可太了解无情道。
外貌?声音?或许都不重要,人远比人想象的更容易欺骗自己,故而晴云只需要成为执念的替代品。
而能不能成为就是晴云看病所列第二条中的缘分,偏偏因为多情道会无形中加深这种缘分。
各取所需,利害分明。
顾长云却下不了手,反而招至了天雷。道人飞升本就困难,魔飞升更是难上加难。九道天雷,他最终独受五道。
皮开肉绽不能形容,近乎已经全然变成焦炭。
而晴云强行挡了三道,他还和顾长云开玩笑:“我都不曾飞升,竟先受了雷劫。”
顾长云已经气若游丝,清明眼瞳一闭,就此最后一道劈了下来。但替他挡下最后一道的不是晴云,也不是他自己。
而是夏白绮。
天雷是一道强过一道,最后一道,足够让元婴的修士都魂飞魄散。凌云阁备受孤立时,南山堂亦腾不出手,战事将平,她是抽身来看这位儿时竹马。
天雷受过,顾长云修为飞涨,本可以就地飞升,但顾长云执念顿生,他晃着晴云说:“凌云阁终有一散,可我师妹是无辜的,她是我最后的挂念了,她死了!”
顾长云的哭嚎响彻寒山,他本无魔障,而这位身死道消的师妹从此便成为了他的魔障。彼时晴云在想这是他原本心系之人吗?但或许不是,此时寒山冷的彻骨,应是这师妹心系顾长云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顾长云拥上了,只听耳边有声喃喃道:“是不是不该信你。”
随着长剑落地,暴雪如幕如同长天泣泪。
晴云只觉得心口剧痛,一时间在这温暖怀抱中如幕冰霜,顾长云已经没有师门,若不信他,至少还能有一个能算青梅的师妹。
我是不是不该信你……
晴云头疼欲裂,他觉得头晕目眩。
将要倒下的瞬间,他只轻轻推开了已然瘫软的顾长云,把先前所得的红剑也一并放在他的手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晴云听到自己说:“我不知道……”
人总归有些不理智,不清醒,甚至是迷惘的,当顾长云再拿起雅卷,下一剑便落在晴云的胸口。
仇恨…算不上?利用…也许有吧。
晴云不免想,他确实在帮代度时有所私心,只是没想到对他而言只有一次,而对顾长云来说却是无数次折磨的轮回。
顾长云眼底闪烁,他是卯足了力气,但剑锋连最外层的弟子袍都没划开,最终垂下眼帘,淡淡笑了。一如他来时在昆仑山门外一样。
“寒山,暮雪。”
顾长云似乎仍梦里,仰躺在天地之间,他哭累了,轻声叹息,顿了顿,又道:“凌云道……”
晴云抬起眼来,他不明白顾长云的意思,只知道这意比情重,而命比意重。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卑鄙,如若不是夏白绮,第九道天雷他也不会替顾长云挡住的。到时飞升与否,皆与他无关。
只不过这一折,会写进他当药师的履历里。
又或者改成一段耐人寻味的道真假话,咿咿呀呀唱出人人向往的烂俗。而故事的两个人细择起来,都只有交易的情谊。
眼神越澄澈,他便越是无地自容。
顾长云从怀里掏出一只盈润的玉箫,萧管纤长,吹箫并不需要多大的气力,只听曲调柔远,音色低沉,感怀中有诉无尽的苍凉。
他颤声道:“也许是我的道心,我的道行本该如此,我们本就不是情爱所成的夫妻,不能怪你,这是我的劫数。”
他哑声说:“但不能要师妹抵命!”
顾长云垂下眼帘,睫羽落雪,眼眸边却似有水光划过。
“所以——此生不恨,此世不怨。”
自此之后,晴云上辈子再也没见过顾长云。而那在梦中的惊鸿一瞥,就是上辈子刚历雷劫之后的他。
顾长云双目赤红,雅卷便刺入晴云的胸口,他的目光难过到极致的悲怆,口中却难掩愤怒。
“怎么能不恨,凌云阁孤立无援的时候道门在哪儿,那些虚有其表的真人只因为我是魔就眼看着其它弟子去送死吗?他们罪有应得,却罪不至死!”
“主要是……我怨你啊晴云,但更怨我自己。我不该不信你杀妻证道,可我又信了你飞升洗脉。”
晴云手掌压上剑锋,意识已经开始涣散,雅卷上没有盘缠剑气,也没有魔气,他便知道,这是前世顾长云最后残存的一缕执念。
晴云说道:“你师妹会没事,而你的师门还在,你要是还信我,就随这一剑之后,散去吧。”
连同你前世的眼泪,连同你临别的萧声,连同你的执念,都不要留下,什么都不要记住。
就让过去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