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音鬼突兀呵道:“你当地府是军营——”
“那可是夜沁雅。若非魂魄有损,与我相比不差一样。”
夜沁雅带起的掌风已然朝晴云劈脸而去,锁链的边角擦过鬓发,尽说鬼魂没有实体,而就在此刻,晴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不亚于真刀真枪的压迫。
晴云自然不知这是夜沁雅,只觉得这鬼聪明的很,虽然没有理智却能在几招之内摸出对决者的习性,并且从试探逐步转为杀招。武力不高却相当难缠。
混乱的嘶吼中一直间断的重复:“宣……将。”
当真是亡国储君,命危宣将一说也合理。
他从嘶吼逐渐变成了呢喃,招式也愈发借力打力。一记对掌之后,魔气自掌心上窜,源源不绝去堵他的经脉。晴云抽手,周身真气运转,强行分离后撤开站在楼阁边沿。
原来这鬼的可怕之处并不是厉害,而是魔气运转已经强出旁人太多,加上颇有计谋,与之缠斗无形中似有兵临沙场之感。
魔种应当不会下地府,可若地府收而不容,所以觉得难缠也说的通。
但依然称鬼,或许尚有去处。
几招之后,周围的阴差已经尽数散开,以晴云为居中,各成夹角之势。奈何尚未成型,锁链相击后便传来几声落水声。
跑是跑不掉的,只怕这鬼并不是想跑。
锁链泛出莹莹流光,晴云运度真气在夜沁雅抬手之际运转步伐,本想撤离,断锁却直直抽上他腰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魂,还是后劲的缘故,他一时间没什么感觉。
晴云迅速以锁链反缠断链,链条便呈一字撑于两端,搭伙的阴差见主链被牵住,才敢上前,于此堪堪制横。
“宣……将!”
魔气翻涌,锁链震荡,其余几人竟被这一吼震翻出去。但纯粹以蛮力横冲直撞后余到晴云那条便不算多。
他侧身强抓末尾,夜沁雅便顺着锁链强拉。
晴云擅巧,单论力道他不占优,可再退,身后便是弱水之畔。
他方才还想,若真是独自一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又能是怎样的问题。
当下弱水之畔,果然解决与否都不重要了。
晴云弃链握剑,抹额虚虚垂到鼻尖,雅卷颤颤。
霎时间,一记长龙舞动,劲风刺面而来,枪缨如绸贴上晴云侧脸。只听丝帛破碎,细碎金光一闪即消。
长枪自夜沁雅的胸口贯穿而过,枪尖直指他的额心。
晴云赫然睁大双眼,眼前忽明,除了脚底蔓延出的莫大的恐惧与寒意,还有自眼角本能蒙出的一片水雾。夜沁雅眸中的血红已经退尽。他只觉得大脑昏沉,本能去抚就要瘫软的夜沁雅,反倒
被血零零落落溅了一身。
再往后看,刺目的光晕下是灼灼香烛,袅袅烟火应空直上。长枪已经化影。
阴差也同长枪一样悄然不见,连同他的锁链也都消失。一张香案之外,剩下的是宁静与虚无。
晴云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向夜沁雅。一身暗红的束腰裰衣,墨发散乱,尽管有伤却仍然唇含浅笑。可夜九婴与夜沁雅长相酷肖,方才的一幕险些错认,一时手脚都失了温度。
他狐疑道:“沁雅将军?”
此时夜沁雅已经慢悠悠擦净了脸上的血泽,他有些讶异:“你认识我?”
随即又自言自语道:“听说我被火灼到魂魄不全,也不记得你是谁了。”
“不碍事的将军……”晴云有些意外,又不免有些局促。
他也没想到千年以后,夜沁雅竟没能转世,还孕养出了通身的魔气。
方才那一掌晴云还心有余悸。
夜沁雅笑说:“应该算是久别重逢,怎么算得不碍事。”又低头轻叹道:“你也是因我殒命,恨当年只好读诗书。”
当年?约是那宗门秘境的末路一役,晴云本来无多感想,这一叹反倒勾出些无奈:“人与天争难言胜负,将军平白多了好些忧虑。”
“不尽然,胜负常事我又怎会不懂,于此也不是不甘心,只是……”
晴云:“只是?”“
夜沁雅记不确切,言语一顿,眸中暗光闪动,转而看向晴云,竟多出些平静柔和。
他能对生人抱着善意,幻境如此,现下亦然。
晴云本以为夜沁雅是一方儒将,目前看来倒更像是儒而非将。
这眼神太温吞,温吞到晴云有些恍惚。
秘境之中夜沁雅还是人,即便魂魄有损也没有成魔的道理。可惜晴云一早便知道是幻象,并未打算深交。真的遇到本人,眼熟过后反倒不知如何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