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有几次没什么表情,思维就不太约束,大抵路程漫长无趣,晴云走着走着,令他无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说是旧事,现在想来倒更像是私事。
前世在筋脉未损之前,他无疑是可以行剑的。
琅韵并不是什么悭贪之人,那时却总不愿见他,更谈不上教,而是随意丢在山上,一年到头总见不到几次。晴云自是猜不到这位剑仙师尊在做什么,单觉得若空的山头,走来总觉得空寂。
他那时候性格并非现在这般,甚至算得上不善言辞,只会木木的,呆呆的看看缭绕的云雾。
山太高了,仅有银杏倔强生长,抽芽到落叶,浓绿渐染金红,晴云在扫落叶的间隙数时日。琅韵来去匆匆,留一些吃食丹药,没什么交代便又走了。
其实琅韵没有拘着他,对待也算宽裕。只不过琅韵眼中常含审视,或许他不知道,眼下这个小孩也会偷偷的余光打量。
他也不知道,其实每次远行,晴云会看他的背影,心怀感激,斟酌着是否可以更亲近。
剑仙这个名头实在是很重,按在谁身上谁便是道之巅峰,又要得深明大义。高名之下饶是琅韵也难有推诿。
弟子怯情,师尊无言,寒暄几句红便是默契的沉默。
或许琅韵自己都没料到在师名之后,他的徒弟会因为愧疚而滋生野心,又会为恩情,局促地,用一截小枝比划剑招。
晴云想学的,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可孩童无人指导,只会拙劣模仿。
有一次,到一处总是转不明白,在平坦的地上也时时栽跟头,头一仰,就看见琅韵站在不远处,没什么声音,也不知瞧了多久。
少年面上先是茫然,而后转瞬便成了极其浓重的红,有羞有局促,主要有隐秘被撞破的尴尬。
但他还没站起来,就听到男人沉冷的声音传来:“我之道法或于剑,你都难学,当时收你入门还是怜爱居多,若是妳愿意就打理我这莲池也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高名也意味着权威,简单几句,近乎可以断了修道的念想。
而晴云的反应,只是脸上暗了暗神色。
琅韵由远走近,蹲下拉起了愣神的晴云。
“你既已经入了我门,还能害你不成?我的眼光可从未错过。”
冷峻的男人眉尖微蹙,头次说得语重心长。
山间溪下,白衣被风吹得鼓动,流水把间石刷的洁净,他就站在一旁,扬声道:
“小孩,你不服吧。”
“憋回去。”
“石牌留影也不必看了。”
万剑宗的内门而言,其实本就不太需要留影,唯有遇到琅韵这种不教的,才显得有些珍贵。
晴云算是一人独居,性子愈发寡淡,也不会修行,全赖着石牌自己琢磨。
现在他的师尊和他说不必看了,而琅韵本人必然不会教。面对这样的要求,晴云本想着听话才是为人弟子的本分,毕竟这里本来没有他的位置。
“师尊……”他却听自己细声道:“我也想帮帮你。”
或许他难有几次顶撞,又恰巧琅韵耳力本就极好,先是疑惑的“哦”了一声,来回走了两圈才道:
“不需要。”
而后琅韵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几封写着注释的书帖甩给晴云,其中夹杂许多的民间话本,不日便动身又走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似乎去了相当久,久到晴云习完了字,看完了书,盈余的食物丹药都见了底。
或许那时少年还不知何为寂寞,只不过难免无所事事。
秋来落叶时到山巅打转,又捡了小枝,他本是随手一舞,却如记忆中行招一般,细看枝杈,隐隐附着着一层淡绿薄气,已经十分利落。
他知人行有气,只是不曾修炼。
晴云反手把细枝攥紧,低喝一声,便又行云流水的仿出一招,只不过力有不足,树枝生生断成两截,一半掉在他脚边。
尽管还是照猫画虎的招数,但也比以往摔倒已经强了太多。
“不适合吗?”
晴云呢喃,却换了新的树枝,这回的招数更为花哨,却也舞了下来。
其实他自己心存疑虑,可思维跳跃,比之更快浮现出的是舞剑白影,他便想不出其余,手中的枝条也越来越利,好似剑锋。
此时若有路过的长老都要出口夸赞一二。
或许是他无人指点,又或者枝条软韧,带出的剑气大多都抽在他自己身上,晴云下手极狠却不愿停,到最后他的布衣开裂渗出一片血色,握藤的手也一片青紫,他才吐出了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