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笑了,笑的纯澈明亮,然后把手中的细枝掰成了两段。
琅韵不会出错,受伤都是自找的。
却无人知道他现下的真气如何通畅。
晴云轻轻地叹道:“师尊他是养我的人……定然是待我好才不许学的。”
那时也没想到木讷寡言的人最后会说谎成性,读着贤书不知廉耻,在钱权当道中把人命明码标价,成为扰乱苍生因果的祸根。
药师把所谓的道德底线拢在手中轻轻拨弄,随缘二字被他用到了极致,恣意妄为,哪里还记得儿时说过什么话。
好在他还不算大,赖着书册学了一些正人名言的道理,又对琅韵有些憧憬,懵懂又坚定的拿起了笔墨。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的过着,那堆书都被翻到发黄卷翘,读一遍觉得新鲜,两遍便是回味,再多看看便有些乏味。
晴云记得有一本便讲到修行,却不是说宗门秘法,更像一本小传。从孩童时期说起,能修行的孩子一看机缘,二看资质。他还记得那孩子靠着吃了一把烫手的飞灰便修成了。
由于太过荒诞,一并也被晴云归于民间话本用以消遣的一类。
那孩子是一个世家的独子,家境殷实且资质甚佳,孩子很刻苦,在旁人玩乐的年纪已经修行,大约确实是年纪小,多跟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也很聪慧,在如晴云这般年纪时已经小有名气。
书页有些破损,但不妨碍阅读。
如此在修行上几乎没有阻碍,随着时间推移,他的修为亦是愈发精进,甚至隐隐要高过他的父亲,而孩子的母亲识书达理,甚是和蔼。
再往后翻,便是魔域祸乱的消息,孩子的父亲没有推却,义无反顾加入了围剿魔人的大军之中,唯有对妻儿有些眷恋不舍。
晴云呢喃道:“父爱如山高,无言而深沉,纵然畏惧他却不能退,那是他的故地。”
那时候晴云还不知道琅韵外出时是否也是这种心情,双亲俱失他也无从问起。
魔域自古尚武,强悍好战就是天性,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蠢笨,修士在他们面前显得单薄可怜。战火绵延,家书是那家人在战争之中的唯一的慰藉。
母亲把孩子教的很好,在当家时他毫不犹豫把家财散给了流民,又把秘籍教于世人用以防身。只不过……待到少年长成时,人近乎已经没有了生存之地。
高墙阻挡不了魔人,一个人的高修寡不敌众。他们必须搬迁,搬迁到千里之外仙人庇佑的城镇,如此一来,便也收不到信。
“走吧母亲,父亲的信远不如父亲的人重要呢,也很重要就是了。”少年轻轻挽起妇人的手,温声劝慰。
妇人擦去眼角余泪,手轻轻盖在少年的头上来回抚摸,道:“好孩子。”
原先他们所住的是一座富饶城池,如此搬迁起来也颇为周折,少年断后行在队尾,他的母亲与他同行,而他们越走越发现比起魔域的骚扰,问题更大的是饥荒。
修士无须进食,凡人可不同,他们在奔波中变得面黄肌瘦,而少年的脸颊却很丰腴,在一众人群中眼眸依然澄澈,把自己仅有的吃食全分出去。
初始还能心怀感激,久而久之便有人会习以为常。但这仅仅只是路途的开始,一场瘟疫在人群中传开。从无征兆的病痛到高烧再成为一副死尸都不出一日,从两三个到一片再至一群甚至不出半月。
这群人偏偏尤爱少年的施舍。
“只有你们母子不吃东西,还说没有下毒!”
“到底是我们不吃,还是我们吃不到你们心知肚明!”
活下来的那群人毫无办法,又被逼到绝路哪里还管少年说什么,听到戳破辩驳已然变了脸色。
他们这样的人只知道为修士的人心中总该有点大义的,吃些用些不会与他们计较,多问一句怎么还生起气来了呢,做贼心虚了吧!对了,对修士而言本来不吃不喝也毫无区别,为甚还要一起走。他们大惊失色,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同外面的恶鬼没什么两样,便大喊大叫起来。
“你们走,你们肯定想我们都死好上路!快走!”
那群人把少年围在中间,不由分说便扔起了东西,其中不乏一些人因为病逝而留下来的东西,少年在谩骂和驱逐中尽力护住了身旁的妇人,一个土罐子在他额磕的粉碎,他也没退一步。
血色遮盖了他的视野,若是退了,便是认了。
那群人见少年不还手却打的更起劲。也有些人见血害怕,扭头跑远。
有时晴云难免觉得和乐一家结局尽管没看头,却并没有不好,偏偏世间总有不平。他攥着纸页,更多的却是无力。
名声,真的很重要吗?
明明都磕破脸了。
他们太坏了,知道打不过你,也知道你不打他们,就洒病人的骨灰。
不要往前走了,掉头吧。
可故事即便荒谬,过程也是即定的,结局早就写好了。灰白的碎末自陶罐碎裂便撒了少年一身,同血混在一起,再从流光的锦缎上滑落下去。
他呆呆的看向众人,甚至没有顾得上擦,少年不觉得痛,但望向或惊恐或嫌恶的嘴脸,他眼眸聚缩,泪便流了下来,轻轻的,滴在他准备向前一步的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