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低着头,他的衣衫已在雷火中泛了焦,自他脚边有一柄白扇,簌簌红梅点缀其上。
他低下身去捡,再起来便是司九婴的模样。
赤瞳灼人,居高临下看着安阳寒瑞,再俯身去送。安阳寒瑞接过白扇,却咳了一口白烟。
司九婴抓着他的手却没有松的意思,强硬道:“一点都没有吗?”
“没有。”
安阳寒瑞许是怕他没有听清,又蛮横道:“没有,一点,都,没有。”
“傻瓜,倒不如好好睡去,图个安宁。”他语调轻柔,也不在意掌心已然被人攥着发出咯吱咯吱细响,像是骨头皆碎,而自衣衫上已燃出点点星火。
这火撩的快,司九婴更是连自己都没放过,伴着眼底的森森寒光,却细瞧之下,身上发着抖,像是真的气着了,又是真的难受到底,眼睫垂落,轻轻扑闪,临死的蝶翅大抵也如此。
“何必这个样子,你本来就是他人的映射,记忆是,身份也是,情感也是,甚至仇恨都是……我当年硬喂你吃药之前,说是你朋友所化,可你仔细想想,你的身边除了我,还会有谁?”
司九婴不知是不是气的,厉声道:“怪不得我回想起来全无印象,你还真是绝啊。”
“你又觉得他是真心了?没听到他说欠你,这是还情吗?”安阳寒瑞喘着气。
他还能说什么,记忆早就不对,连有数的作为后来也不全然属于他。抛开这些又什么都记不得,半响,忽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原来他连有点厉害的凡夫俗子都不是。
晴云来时全然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见司九婴满目尽是怒色,深情却十分冷然,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还有点委屈。
“晴云,我不恨他了。”
司九婴的嗓音已然哑了,他暗念咒决,雷阵消散。半响低沉道。
“你助我许多,两清了吧。”
这句话说的轻,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晴云猛的一震,登时瞥向躺着的安阳寒瑞。
他又想做什么……
他又说了什么!
司九婴本不会无端放弃,这个两清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安阳寒瑞把他前世的事交代出去了?
晴云头一次内心慌乱,他原本编排的话术……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登时全乱了。一时倒无从开口,无措的变成了他。
“你看,我就说……”安阳寒瑞懒洋洋的。
司九婴却叱他:“你闭嘴,人嫌狗厌的!”
说是叱,声音却是颤的,都说关心则乱,见他这样,晴云也顾不得安阳寒瑞,反倒看起了蹲坐的夜九婴。
他大抵是极难受的,灵火炙烤灵魂,面上却是一片死寂。
“我们之间……是有些牵扯,可能有些欺骗,有些谎言,也有些不坦诚。但你对我的好是真的,我从不后悔认识你……”
他缓缓闭上眼睛,片刻后,轻声说:
“我再问一次,真不走吗?”
“……”
“只要你喊我,我一定站在你身边。”
“……”夜九婴葛然回眸,满目凄然,零散碎发贴在颊上,却强硬的抿着嘴。
晴云心赫然痛了,赶忙去掰司九婴紧扣的手腕,呼着伤处把人往外带:“……好了,有我在。”
好……究竟是哪里好,什么又是好,或许晴云才真的是被他牵连。
都说至痛无声,司九婴不说大喜大悲,也算是头脑冷静,如今安阳寒瑞存着心激他,硬生生把他刺的麻木。
如今在晴云怀里,虚虚靠着,双手蒙脸,再没有一点斗志。
他又是绝对不能允许暴露软弱的性子,故而只是不出声。
“他才是问题的根源,你以为只有你看见的那些吗?!是这里做多只能显示那么多!”安阳寒瑞强仰着头,口中鼻腔还是渗出烟来。
“他最后连那炉火都吞了!”
“咳咳……咳”安阳寒瑞说到这里,葛然哽咽了。
“杂糅进去的魂魄只会改变倾向,不能原生出本不属于他的性格,与其执着于此,倒不如心宽一些。”他强仰着头,气若游丝,却仍然不忘说道:“………还是你喜欢夜玄屠城。”
只要等着晴云露出一丝犹豫,便出生嘲弄……
安阳寒瑞就能摆正自己。
晴云却走到安阳寒瑞身前,忍着没动,只看着他:“是谁把他变疯的?你自己剑行有偏,反倒怪我与他同道。”
“他早就告诫过我了……不过算了,留你只是因为不该我来断。”他近乎没有迟疑的按了按安阳寒瑞的伤处。
安阳寒瑞张了张嘴,却翻了个身,扇子一拂,那火便灭了。
他不受司九婴所控?晴云忽然察觉出哪里不对,猛然回头,往原先位置看去,反倒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花香——
是司九婴原来身上的香,但比原先弄了数倍不止,夜沁雅不知何时站在司九婴身前,二人对着坐下。
“要为你真挚的感情落下两滴热泪吗?”安阳寒瑞不急不缓,尽管他身上还是有伤,却仍然不急不缓道:“那可是很多……很多活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