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也好,仙也罢,左右都到了你手里。”那人捡起来放置的发绳,平铺展开,飘带无风自动,随即变得纤长,逐渐成了一条红绳。
红绳的一端落到了司九婴旁边,轻柔又随和,缠上他的手。
司九婴想解,却发现挣不开。那人说道:“红绸两端保人因缘再续,这是我渡劫时顺天命所做,如今的我尚且解不开,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我倒真想你还回来。”那人有些叹惋。
红绳的另一端则悄然去往古桃之下,落在少年膝边,那人还跪着,好像是睡了,浑然不觉这红绸。
司九婴道:“我从未求过什么。”
“我亦未听到你半分心声,但它选了你。”那人说:“你不乐意劝退他就是,我不压强扭的瓜。”
没想到这妖还挺通情达理,司九婴只想早点离开,便道:“你同他是怎么讲的?”
他说着便向那少年走去,只听那人说:“我同他说,或许能解眼下困境。”
司九婴:“……”
这时候那少年才有了一点反应,他没有动,怕是惊扰他们一般,也没有看见手边的绳子,因此依旧是端坐。
事实上在司九婴自往前踏出的第一步开始,原本定格的空间就已经开始流转,只是谁都别扭,说不出话,干脆盯着散落花叶。
水波在他眼底闪过,映出他不明心绪的一张脸。他就望着那背影,良久道:
“别回头。”
“我听到你说……想救你师尊,但求仙问道不如自己有本事傍身。我没什么能帮你……”司九婴顿了顿道:“求财?”
少年僵着身子,确实没回头,他嗓音像是被沙硕打磨过般,嘶哑到不像话,早已没有音色,他说:“不……”
“那是求物?仙草之地可去蓬……”
“不。”
对于这个答案,司九婴有些意外,因此面上有些疑虑,若是救人合该足够,只是这少年拒绝的这样干脆,反倒让他有些无措,但是再多,他也没有。
既然没有,那也没有再谈的必要,司九婴本来要走,却听到‘怦’的一声。一个人的骨气和诚心大抵都在这脊上,那少年却低低的磕下去,再起来,又是挺直的。
这样的人,注定固执。
司九婴欣赏,只不过,这份固执终究他消受不起。
以至于旁边那人同少年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清楚,只顾自己自顾自的走,这地方太离奇,越走觉得身子越重,渐渐的,好像又不受自己所控了。
河水卷着花冲上岸,扑他身上,把人从上到下浇了个透,血肉温凉,连心都冷。
他抬脚,锁链便同蛇一般缠上来,正欲说话,那锁链便把他扯向无间地狱。
“我愿意担负你的罪业,承你的因果,别拒绝我……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司九婴仿佛赫然被气笑了,连哈两声,一张好脸色彻底垮了下去,不再说话,也不再抬头。
他大抵明白了,这个地方同那个地府有异曲同工之处,区别在于无人相助,他又要被重新困回那无边之地。而眼前的少年若同他挂绸,他便能出去。
少年想救的师尊,其实和他做什么都没关系。
他能做的,就是同意罢了。
开什么玩笑?
求己惯了的人,即便是身陷险境也难抓住伸来的那只手,他只会恨自己怎么没有挣出去,想自己还是不够强,不够巧。
只是……他确实全无修为。
他一直有所欺,自魂魄齐全后,魔气全然在他体内,却尽数被手上的弓压制。两股截然不同的流脉互相抵抗,压着他倒同凡人无异。
若不是日日进食,他都全无气力。
只是这一点,他未与任何人讲。
他以为,如此魔气与修为尽藏,或许真是凡人也尚且不错。
河水蔓过发顶,司九婴无力吐出口气,却也在水中变成几个水圈,出几个泡泡,他向上望,澄澈的水被桃花铺了满池,手上红绸飘飘荡荡,原来哪怕是片刻的软弱亦是致命。
司九婴用全身的力气去挣脱枷锁,他硬召,弓箭却受魔气所阻,火焰一瞬熄灭。而他把魔气通往链条,过手却被弓箭化成的珠链格挡,窒息的顿感便在他脑中炸开。
他虚虚握住了红绸的一端。
在红绸尽数没入水底后,司九婴不甘闭上了眼。
他其实想争,争日月,争朝夕,但他见过人还太少。
现下连他的回忆,都少的可怜,值得记得的事,也并不多。
“这有违天理伦常,非人非鬼,你承的住吗?”司九婴听到自己的声音,沉冷生硬,他再次不为所控,笑出声来:“你承的住吗?!”
那不是他想说的。
嘶哑嗓音却回道:“没什么承不住的,我说愿意,就是愿意!”
红绸猛然绷直!
其实只要他不开口,那少年就会走远,头也不回,但是他说了,自会有人替他。
仿佛水浪平息,锁链的禁锢也松了,可是司九婴还是紧紧攥着手。
渐渐地,周围安静下来,静的离奇又诡异。而后有人在轻轻笑,声音很小。
“性格古怪之辈……缘分虽然不会散,但是会被消耗,若是无意,此绸便会轻如云烟。”
他轻声道:“世间唯有永恒的真理,是守恒,是得到一切都必付出一定的代价,生循环死,光走向暗………”
但司九婴听不清了。
代价……
他好似没有什么必须失去或得到,或者,他忘记了,但忘记也能称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