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
林静树被困在一个虚幻的场景里,他躺在无人的沙滩上,海浪一波又一波拍打他的身体,即将把他吞没。可他醒不来,潮水快要把他淹死,他仍躺在沙滩无法睁眼,无法挪动。
“林静树。”
谁在说话,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可是又好像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林静树。”
谁是林静树?那个声音在叫谁?
忽然有一股力量将海潮与林静树的身体隔开,海潮渐渐退了。
林静树骤然睁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林静树躺在卧室的床上,梁珩川坐在床沿正俯身抱住他的身体,力量很大却比以前克制许多。
“梁……”林静树的嗓子太干,声音几乎发不出来。
梁珩川的头埋在林静树颈侧,闻言迅速直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光亮,干枯的嗓音并不比林静树的好听:“你终于醒了。”
林静树昏迷过很多次,每一次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总是梁珩川,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憔悴的梁珩川。
梁珩川在林静树昏迷期间没有睡过好觉,一直守在他身边。林静树在昏迷时,时常皱眉含糊不清地说梦话,甚至身体也摆出防御姿态。
刚得知林静树有孕时,梁珩川喜不自胜,可这种心情没有保持很久——这个孩子能不能出生还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林静树不想要这个孩子。
梁珩川不是第一天知道林静树不想和他有孩子,可是当这个孩子真实地到来时,林静树惨白的脸同时也是刺向梁珩川心脏的一把刀。
梁珩川扶林静树坐起来,又给他垫枕头又给他喂水喝。林静树呆愣地就着梁珩川递到嘴边的水杯喝水,喝完了才想起什么似的,手抚在肚子上。
昏迷前在干什么?林静树想起来,他好像怀孕了。
梁珩川小心翼翼地捧着林静树的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吻:“我们有孩子了,我和你的孩子。”
梁珩川怎么不激动,他生怕影响林静树的情绪,极力克制自己。以前梁珩川对孩子没有执念,但数月前得知他和林静树不会有孩子时,遗憾就像沙漏,随时间推移越积越多。
可是,上天待他不薄,他们居然有孩子了。
他们有孩子了,他们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家,和林静树的家。
梁珩川从小就没有家的概念,梁巍对他不像一个父亲,他也从未见过他的母亲,梁家根本不是家。自林静树出现,梁珩川真正开始和原生家庭剥离,再没有人比林静树陪伴梁珩川的时间更久,他们是彼此最亲的人,他们才是相依为命。
尽管梁珩川没有对林静树说过爱,可是爱早已融在他的骨头里。
怎么不是爱呢,他已经爱了他好多年。
“这个孩子是我们新的开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梁珩川满怀期待地握着林静树没有温度的手说。
从前的不愉快都忘掉吧,此时梁珩川可以原谅全世界,为林静树做任何事。
“有了这个孩子,你很高兴?”林静树终于说出第一句话。
“当然,它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不,是你给我的礼物。”
“礼物。”林静树自言自语,笑得极浅。
他们算什么,上天凭什么赐他们礼物?什么礼物可以不经过收礼人的同意就强塞进来?
林静树抬起眼眸,幅度很小地歪了歪头,注视梁珩川说:“你说过,只要我给你生个孩子,你就会放了我,还算话吗?”
梁珩川如遭当头一棒。
林静树的眼眸如同一潭冰冷刺骨的死水,他的眼睛生得最漂亮,可他却总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伤害梁珩川。
“这个以后再说。”
林静树早就预料到了结果,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转过脸去不想再说话。
·
为了照顾林静树,梁珩川几天没去公司,梁氏积攒了太多事情等梁珩川处理。别墅里恢复成平时的模样,梁珩川又加派了人手照顾林静树的饮食起居,这个房子里好像一直就林静树一个人,又好像一直有很多人。
林静树有了怀孕的实感,首先不是来自身体的变化,而是来自家里的变化:大夏天到处铺了柔软的地毯,任何可能磕到碰到的桌角墙角都削平了,院子里换了一批安神的绿植,每天的饭菜厨师严格按照营养师制定的食谱做。
营养师和厨师下了很大的功夫,林静树一周就长胖了几斤,脸上的肉都回来了,再也不是病恹恹的样子,梁珩川高兴得给她们工资翻倍。
只是身体可以调养回来,心理却难调养。
梁珩川以夏天太热为由不让林静树自己出门,两公里放风自由也取消了。只有傍晚的时候,梁珩川亲自牵着林静树的手出门才放心。
林静树也不在意,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
管家每日向梁珩川汇报林静树当天的情况,林静树每天做的事都一样,睡醒以后呆坐着,吃饭不挑食也不要求吃别的,给多少吃多少,然后在沙发上面对落地窗窝着,什么也不做。有佣人以为林静树在沙发上睡着了,想给他给一床毯子,走近才发现他一直睁着眼睛,维持同一个姿势。
曾经林静树被关在家里会做很多事打发时间,现在这些事也都不做了,如今这栋房子里没有一件事物能让林静树提起兴致。
他就干等着,等时间流逝,等生命消耗。
梁珩川在家里各个角落都装了监控,如管家所言,林静树的生活日日重复,枯燥乏味,他就像一缕飘在别墅里的怨魂,逃不出去,已然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