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办事还算靠谱,他准备的车早已在后门等候。
林静树之所以选择雨来餐厅,是因为他以前无意间发现逃生通道就在洗手间后面,非常隐蔽。
一上车,林静树给司机报了一个医院的地址。
司机一踩油门,车飞驰而出,程风闻言问道:“不是去酒楼吗?”
“医院九楼。”
“你去医院干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林静树额头冒汗,紧盯前方的道路,不时回头看梁珩川的车有没有跟上来。
这段时间林静树演戏演得太好,让梁珩川完全放下戒备,他们身边都不跟保镖了,司机也只在楼下等着。也就是说,林静树逃走时,梁珩川孤立无援。
林静树没有手机,看不了时间,他问程风:“能拖住他多久?”
“我让人留在那里看着,一旦他有所察觉,我还留了一招。”如果可以,程风实在很想留在餐厅看梁珩川的表情。
林静树心中依然忐忑,向程风伸手:“给我一部手机,我打个电话。”
程风给他手机,林静树快速输入已熟记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了,对面是齐知禹焦急不安的声音:“喂,你们到底——”
林静树说:“齐知禹,是我。”
“静树,你、你成功了?”齐知禹的声音压低。
“对不起,事情很突然,我求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准备手术。”
“你——你是想……”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齐知禹还是极为震撼。
“求你,帮我这个忙。”
“其实你让我在这里等,我多少也能猜到,你来吧。”
“谢谢。”
程风听完这通电话,表情逐渐不对起来,他查了查目的地医院的信息,然后猛然转头审视林静树:“九楼是产科,你怀孕了?”
林静树心中急躁,大概还有十分钟不到就到医院,他两只手掰在前方椅背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医院大楼,期间瞥了程风一眼,说:“是,我去堕胎。”
“操,你说什么?!”
司机被程风突然的暴跳如雷吓得方向盘差点没拿稳,林静树呵斥道:“好好开你的车!”
程风一把揪住林静树的衣领,林静树毫无反抗之力,随他处置一般,斜眼道:“你怕了?”
助我打掉梁珩川的孩子,你怕了?
程风以为林静树是瞒着梁珩川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今天他不过是助有情人私奔。
现在性质完全变了。
林静树不提前说清楚就是因为这一点。
医院大门就在眼前,这个时候再做什么都晚了。程风这个时候怎么肯认怂,他缓缓松开林静树,顺便理了理林静树的衣领,啧啧称赞:“你比梁珩川更疯,梁珩川真是遇上对手了,我自愧不如。”
梁珩川发起疯来是什么样程风早在六年前就领教过,可今天他的对手是林静树。六年后的今天,程风就是想知道这一局是梁珩川胜还是林静树胜。
“这么好看的戏我肯定要围观,你去吧,不用谢。”
另一边,梁珩川发现林静树失踪后,刚从洗手间冲出门准备抓人,餐厅里所有的烟雾报警器惊天动地地响起了。
后厨有人大喊“着火了”,餐厅里的顾客从茫然到惊惧到失控只需短短十秒钟。
并不规矩的餐厅布局让场面看起来更加乱,弯弯绕绕的室内小径上挤满了人,谁都想先逃到外面。梁珩川被人流堵住,任梁珩川如何努力都无法出去。
“都滚开,操!”
手机还被梁珩川紧紧握着,地图显示目标正在接近医院,是那家他带林静树去做孕检的医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林静树想做什么?
又耽误了十分钟,餐厅员工出来疏散了人群,梁珩川终于得以脱身,司机已经接到命令在大门口等他,手机上显示林静树已到达医院。
·
齐知禹没有在九楼产科等林静树,程风的车一到,林静树就看见在大门口的齐知禹。他身穿白大褂在原地来回走动,见到林静树来迅速冲上去。
“准备好了吗?”林静树问,“抓紧时间,我们上去。”
“不去九楼,那里人多,”齐知禹警惕地看了程风一眼,“跟我来。”
林静树回头对程风说:“谢了,你快走吧。”
短短半小时的相处已刷新程风对林静树的认识,程风见林静树如此干脆,便不再浪费他的时间,说:“你既然说是我欠你的,那你还谢什么。梁珩川得意太久了,也该有个人让他吃点教训。”
林静树不管程风了,跟随齐知禹跑到医院后方被树林掩盖的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这栋楼和其他楼不同,戒备更加森严,里面几乎没有人,齐知禹刷了三道门禁卡,一边向林静树解释:“这栋楼不对外开放,专门处理机密,梁珩川不会找到这里。”
齐知禹的母亲是医院的高级管理层,林静树大概能猜到齐知禹的出入权限是怎么来的。林静树尚且不知梁珩川那边是什么情况,等他找到医院来,手术大概也做完了。
他们快速通过安检门,可是安检门忽然响起来,齐知禹停下问林静树:“你带了金属物品吗?这台安检门灵敏度很高。”
林静树摸了一遍身上的口袋,摇摇头,身上唯一的戒指也在走之前摘下来了。
安检门仍然响个不停,齐知禹又问:“有没有做过植入性手术呢?”
“没有。”林静树一边回想一边缓慢摇头。
堕胎即人工流产,通常在怀孕早期进行,如果林静树再晚一点拿掉孩子,到时面临的不是人流手术,而是引产手术。
齐知禹换好手术服,拿林静树的档案给他看:“这是我从产科调来的档案,上面还有腺体科的诊疗记录,你看过吗?”
“我知道。”林静树清晰记得两位医生对他说的话。
“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你真的考虑好了?”
齐知禹深知林静树的孩子十分健康,在林静树腺体和生殖腔不稳定的情况下都能扎根成长到现在,就这样拿掉它太可惜了,他在产科见过太多胎儿发育有问题而不得不引产的孕妇孕夫。
“它这么坚强……”齐知禹叹了口气。
林静树从离家前到现在强忍住的泪水在此刻决堤,他怎么会不知道齐知禹说的话是对的。他和孩子朝夕相处十一周,一个季节的时间,他们从初夏一起走入盛夏末,再冷血的人也会萌生感情,何况还是自己的骨肉。
孩子刚来到林静树的生殖腔里是想给他一个机会考察他。刚开始林静树作为爸爸并不合格,闹绝食、不好好吃饭、整日郁郁寡欢,孩子差点离他而去。
后来林静树安心养胎,时间一久,孩子被他骗了。孩子紧紧抓住林静树,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它认可了林静树,它选择参与林静树的人生,它爱林静树,它要林静树做它的爸爸。
可是,林静树不要它。
在孩子畅想出生后的幸福光景时,林静树正在谋划如何杀死它。
林静树抹掉脸颊上的眼泪,在手术台躺下,眼泪又向眼角两边流入发间,他望着朦胧的天花板说:“可是,我的人生更重要。”
对不起,宝宝,我不能要你。
我没有能力怀孕了,不用担心我会忘记你,你的死永远刻在我的生日上。
手术室的灯光让林静树出现幻觉,恍惚间他看见自己将孩子攥住他衣角的小手一根一根掰开。
麻醉针刺入林静树的身体,婴儿的啼哭如涛声在他耳边翻涌。
·
做完手术,齐知禹的手机疯狂振动起来,来电显示程风。
齐知禹迅速接电话,程风说:“梁珩川竟然这么快找来了,你们结束了没有?”
程风刚才一直没走,在医院门口的车上抽烟,来都来了,怎么有放下这出大戏回去的道理。
手术室里静悄悄,林静树脸色像一张白纸,宛如飘零的落叶,听到程风的话也不作任何反应。
齐知禹看了林静树一眼,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