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坐下,所有人再坐下,没有了高高矮矮的人形遮挡,林静树才得以见到那位神秘嘉宾的真容——
梁珩川。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会忘记很多事,比如此刻,林静树最正确的做法是移开视线装作自己不存在,或者悄无声息地溜走,可是他正与梁珩川四目相对。
纯粹的四目相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交汇,像转角撞到人,足以撞成重伤。
一大桌人坐下后都等梁珩川说话,梁珩川却像被摁下暂停键的机器,望着某处不动,好久之后才获得重启,他对大家微笑:“下午就想过来看看的,突然有事没赶上,今天各位都辛苦了。”
大家都说为公益献出一份力不辛苦,梁珩川说累一天了,先吃饭吧。
饭局打头阵的永远是酒,不知谁先开了第一瓶,一人开头全体响应。开酒哪有只给自己倒的道理,坐在林静树左边的医生先开了一瓶酒,他听说林静树是从Z过回来的,想和他多聊几句,先给林静树杯子里倒酒。
林静树用手罩住杯口,婉拒:“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累一天了好不容易放松一下,林医生你就喝半杯总行吧。”那人讨价还价,仿佛周围没人作陪自己这酒便喝不尽兴。
“真喝不了,我开车来的。”林静树将酒杯拿远。
“哎呀,我帮你叫代驾,一定负责送到家!”那人坚持要倒酒,伸长手臂,看架势是要抢酒杯了。
林静树有些窘迫,早知道就不跟着来吃饭了,以他少得可怜的参与饭局次数,遇见这种劝酒的情况还没想好有效的应对方式。
要喝酒的早就给自己倒了酒,不喝酒的还在被人劝酒,包厢里闹哄哄的,坐在主位的人挡开从旁边伸来的酒瓶,说:“我喝果汁。”
梁珩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整个包厢听到,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全场静了一瞬。
然后林静树身边那个医生停止劝酒了。
坐主位的人都发话不喝酒,其他人哪敢张扬劝酒。几个刚拿起酒瓶的人默默放下,杯子里换成鲜榨果汁。
林静树抬眸往主位瞥了眼,梁珩川正在看他。
整顿饭林静树吃不出味道,深刻体会到如坐针毡的感觉,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煎熬来自那道视线,若有似无地在他身上徘徊。
旁边的人和林静树说什么话,林静树都心不在焉地答,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眼前的那盘菜上,要是稍有不慎再次抬眸,只怕又要落入某个人的眼中。
坐在林静树右边的腺体专家偏偏是个自来熟爱聊天的,现场气氛也比较融洽,难得见到这位梁先生,他聊了几句也不觉得人家有多高冷,就隔着几个人大声问:“梁先生,你创立这个基金会是有什么样的契机吗?”
他问的是创立基金会,电光石火间,提醒了林静树一件事——他还不清楚梁珩川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余光里,梁珩川注视这边,缓缓说道:“因为一个……故人,他的经历让我想要帮助有腺体问题的孩子。”
林静树的脊背挺直,突然想起这个基金会的名字——静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静树思绪很乱,他从外套里翻出手机,屏幕显示有十几条来自傅庭阳的未读消息。
傅庭阳问他是不是不回来吃饭,他先带林烟回家了,三分钟前他还给林静树打了一通电话。
林静树完全忘记和傅庭阳说他在外面吃晚饭。
傅庭阳的电话又打进来,林静树在闹哄哄的包厢里接起电话:“庭阳。”
“森,你在外面吃饭?”傅庭阳听到背景的吵闹声。
“嗯。”
“没喝酒吧。”
“没有。”
“早点回来,今天小烟吃饭很乖。”
“好,谢谢。”林静树的头垂很低。
“不想听你说谢谢。”
和傅庭阳讲完电话,林静树才拥有回到现实的感觉——他的女儿还在家里等他。
饭局即将散场,林静树要先走一步,他只和左右两边的人打了声招呼,默默快速离场。
坐回车里,车门关上,拥有了一个安全静谧的空间,林静树才得以渐渐平复呼吸。
如果说上次在商场匆匆一瞥尚有可能是错觉,那么这一次就是怼在眼前的现实。
命运安排他和梁珩川再次相遇了。
林静树坐在车里冷静了一会,然后发动汽车离开。从车库出来经过饭店门口时,林静树往那边看了一眼。
他们已经散场,走到饭店门口道别,梁珩川位于人群中间,他站在台阶上,正对饭店门前的过往车流。
林静树一脚油门往家开。
林静树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傅庭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正播着动画片,走近一看林烟趴在傅庭阳腿上睡着了。
傅庭阳扭头看到林静树回来,小心翼翼把林烟抱起来送回房间。等傅庭阳出来,林静树牵了牵嘴角说:“辛苦你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
“突然被叫去吃了个饭,多聊了会。”林静树揉揉睛明穴。
“小烟还想等你回来的,”傅庭阳指了指茶几上一个水瓶,水瓶里插了几支花,“她摘的,说要送给你。”
林静树心中同时泛起甜和涩两种滋味。
“好,我等会放花瓶里养着。”
林静树看起来不太对劲,不知道为什么,傅庭阳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不安,他问:“森,你最近还好吧,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嗯,最近是太累了,我没事。”
“好,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傅庭阳在林静树手臂上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