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只有王水一人是不够的,盛屏让文凡去帮忙,同时写信给荣树河让他从万牛镇那边叫几个靠谱的人过来,没想到荣田涧带着十人来了,都年轻强壮识字。
采买材料一事由王水带着文凡负责,河堤加固、杂货铺修建和招聘劳工一事由荣田涧负责管理,他给带来的人分别派发不同任务,一切井井有序的进行着。
整个冬天,淮安县一改往年的愁云惨淡,热闹得不得了,全县闲在家的人,无论是县城还是镇上亦或是乡下的人都一窝蜂的涌入了淮安县码头,在临时搭建的由茅草和油布组成的帐篷里,白天热火朝天的做事,晚上宿在大通铺里,因为银子是日结的,所以干起活儿来格外卖力。
只一个月全岸河堤的加固工程就结束了,紧接着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这是一场相当潦草的雪,午后下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停了,地面还没来得及积雪就被斜阳融化了。
随着一艘艘满载的船只停靠在码头,码头上出现了卖馒头、烧饼的摊贩,生意还挺好。
淮安县这番热闹景象,很快传到了别的地方,那些被蒋鹭手段惊到的员外们心思动起来,每日都派人去码头盯梢,一开始是好奇做什么,发现是在加固河堤以后不当一回事,后头见在修房子了,又让人收买劳工,想着从他们口里探听点儿东西,可惜劳工们只管干活儿,别的事压根不管,自然说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员外们看着荣山村杂货铺的木招牌,着重在荣山村这三个字上下功夫。
这两年,岷县荣山村的名头在江南一带很是出名,一半是因为琳琅满目的商品,一半是因为惊为天人的白瓷,这些员外们多多少少家里都有一二件白瓷花瓶,那可都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得来的,轻易不会显露人前,是顶稀罕的东西。
蒋县令的来历,他们这几个月也算是探听清楚了。
当初蒋鹭一来就捏着他们的把柄狠狠地盘剥了他们一顿,事后倒也信守承诺没再把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生事,只是他们骄横惯了,如何能忍得下那口气?
何况那些个把柄好些都牵扯到人命,一旦撕破脸少不得又要受威胁,幸运时倒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赶上走霉运人头落地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打他们从县衙出来以后,聚在一起议事,想一次性把蒋鹭给解决了,就差人去打探了这位蒋县令的来历。
他本是一介商贾义子,后头断了亲缘重新落户在荣山村,这也没什么,偏偏那年战乱,他被抓了壮丁从了军,在英王麾下做事,很得赏识,先皇作古以后,英王很得当今圣上的信任,凭着这一二分的交情,只怕他们不能轻易得罪,后头他投靠在林家,林家一门出了四个五品以上的官儿,还都是京官儿,这便是他最大的倚靠了。
员外们被查出的事吓坏了,暗自心惊,对蒋鹭当日的所作所为理解了不少,就说一个初来乍到的县令怎么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得罪他们,不想却是他手下留情,留下了他们的性命,而他们竟然还在胆大包天的企图报复,真是活得腻歪了。
王员外倒比旁人要冷静几分,在穷县做官,他以为蒋鹭的关系没那么牢靠,离得这么远,做成个意外身亡,即便有人怀疑,又能查出什么?
趁着蝗灾和洪灾的好时机,他请了人埋伏在外,本打算在蒋鹭去州府的路上神不知鬼不晓的给做了,谁料他本事不小,很快就发现了那些人的行迹,拐到隔壁县去了,再现身身边多了好几个县官,他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想着蛰伏一段时日,总有机会再收拾他。
眼看着码头变了模样,众员外们再次聚在一起,眉眼间都有些担忧。
荣山村杂货铺一旦开门,对他们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在于从岷县来这边走水路是最省时间的,沿路经过码头少不得要给过关银子。
沧澜江那么大,也藏着好几伙儿水匪,这些个水匪多半跟船帮有点儿关系,若是拦截了货物,也是一笔意外收入。
此外荣山村的东西逐渐在江南出了名,往来贸易全靠走商,一旦在淮安县有了铺子,那江南、江北地区的人采买就方便得多了,左手倒右手入,路程上省了不少时间,也能挣得更多。
坏处就是荣山村杂货铺一旦在淮安县扎根,蒋鹭本人在江南和江北地区的地位将会大大提升,再想动他,可就难了。
员外们拿不定是主动靠近投诚,还是一不做二不休不留后患,他们纠结犹豫得很,为难半天最终把目光投在王员外身上。
王员外显然要比他们想得更深,这些年他逐渐把生意往南边转,花费不少精力,淮安县这边只留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守家,现今他又把码头给了他,就是打算全然不管了,这时再看这些朋友后生们的模样,心中冷笑,碰上这么个狠角色,要么比他更狠,要么抽身离去,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当初踌躇不定,今日着急了,却也晚了,眼见他们还拎不清,他却不会去蹚浑水了。
“咳咳。”
随着王员外的咳嗽声响起,众人停下了讨论,纷纷朝他看去。
王员外放下手里的茶盏,“老朽多年不管淮安县生意了,近来更是一直住在成县,人也老了不济事了,生意都交给孩子们了,此次聚会只当是老友相聚,若要问我旁的事,只怕说不出什么好建议来,就先告辞了。”
他起身就走,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人群里有人开口道:“他这是服软的意思?”
大家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于是沉默下来,人也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