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盛夏,师门接了委托,要给陈员外家失了智的小儿子招魂。师门组织了一派人马出谷做任务,紫衣也是其中一员。
说起那年,天下并不太平,诸侯争霸,烽烟四起……
上昼谷身负绝技,远避风雨,掌门本不想掺和这些度外之事,奈何委托人给的有点多,思虑再三,还是接了。
此去苍州,紫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走过街头巷尾,总能看见衣不蔽体的流民乞丐,无力地蜷缩在路旁,只知麻木地喊,“大爷赏点吃的吧,大爷赏点吃的吧……”
“姑娘可怜可怜我吧,赏点吃的吧……”
那都是战乱下,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紫衣心有不忍,每每看见,总要尽力一帮。可人性本就复杂,更何况身在乱世。
老乞丐化身成人贩子,结结实实的一棍子敲在她后脑勺上,再拿个麻袋将她从头套到脚。再往车里一塞,鞭子一扬,马尘不及。
连日的舟车,紫衣水米未进,虚弱的随时都要上西天。甚至后面连绳子都不必上,她别说跑路了,连动弹都没力气。
马车靠了间茶肆停下。人贩子点了一壶粗茶,就着干粮,边吃边侃侃而谈,“去金陵吧,这会子,那块的达官贵人多,他们现在就缺这个。”
“是啊,战乱了,米粮,黄金,酒水,女人都是硬通货。”
任居然就在此时出现了。少年人路过茶厮讨碗水喝,偶然听见他们的盘算,不带一丝犹豫,手中的糙口大碗就砸向二人的脑袋。
那些年,天下大乱,时势造化之下,出了很多少年英雄。任居然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见面时,女孩裹得像粽子一样。任居然绕着她走了三四圈,好像再看什么烫手山芋,“外地人?我说中原话你听得懂吗?”
“……哦哦哦,听得懂就好,就怕语言不通,无法沟通。”
“你从哪来的?怎么穿的这么封建?”
“你们那什么规矩,脑袋露出来会死人吗?”
“这么大热天的,你在里面一脑门的汗吧?”
紫衣觉得他很气人。但有时候他又很可爱,是笑起来一排亮白的牙齿,或者弯着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身边。
任居然抱着脑袋边走边畅想,“无家可去么?那你跟着我,哥带你去体会体会中原的风土人情!”脚步一顿,转头坚定地看向她,“顺便除暴安良,匡扶正义,解救苍生。”
那是一个盛夏,少年人嫉恶如仇,见不得一点不公平,只凭一把刀,就立志要拯救所有的万劫不复。
紫衣盯着他的眼睛,在那一汪的寂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少年在等她的回答。她这么说:“我跟你去。”便看见他的眼睛簇地一下亮了。
那段路,他们认识了许多人,有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有针锋相对的仇敌。
那些年也不比现在,那会儿多的是君子之心患难之交,大多数时候,无论朋友还是仇敌,也能安安静静的坐着,一起看看漫天的流星啊,追跳跃的萤火啊。
更多的时候,是看天幕被烽火点燃了,黑夜亮的白昼一样。
那些年,到处都在打仗,山河染血,天下蒙尘。只有哀声不断。而漫漫长夜,无休无止。
天下不太平啊,山河破碎,阴影里的鬣狗们闻风而动,争先恐后扑上来,疯狂地抢夺腐肉,割据领地。
这一场龙争虎斗,狼烟四起。上位者的博弈,流尽了人们的血与泪。
遇见不平等,任居然一次又一次的拔刀,还有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都在与他并肩。他们说,“为了我们的天下,我们总要做点什么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路旁的枯骨越来越多,不能眼睁睁看着,绿水青山只剩荒山孤坟啊……”
故事的开头,从盛夏开始,故事的结尾,已是第七年的冬天了。
隆冬,腊月。战乱结束了。
那些相识于微末的朋友们,最后又在微末中渐渐走散。
大家从天南地北来,又往天南地北去。如南迁的雁,高高地掠过,悄悄地掠过,没在上位者的功绩中留下一丝痕迹。
与此同时,掌门师父的飞鸽落在了她的窗上,传她速回上昼谷。如今天下已安定,她已没什么理由继续漂泊了。
临走那天,紫衣穿了最好看的衣裳,描描画画了一个时辰的妆面,站到他面前。
朋友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变化,“真好看啊,听说这是最新式的桃花妆呢,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布灵布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