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她跟着符虞过去。

藏书阁时不时会有卜师进来找东西，讲究点的卜师会在看完后收拾收拾，不那么讲究的或者明天还来的，就不怎么收拾，大咧咧的放在那。

符虞在前边走，雀霖铃跟在后边，一个不小心，被突出来的箱子绊的踉跄了一下。

一双有力的手揽住她。

符虞父母早亡，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生活干活，力气虽然比不上巧工阁专门的匠人，但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

常年工作的手臂搂住一个雀霖铃还是轻轻松松的。

“师尊，前面有点乱，我抱着你过去吧。”符虞说。

“……行。”师父被徒弟抱有些不太体面，但她的情况眼下也没有别的体面的方法了。

“等一下，”雀霖铃突然想起来什么，“你的手没事吗？”

符虞刚才被人面骷髅攥着的手臂和手上有很多细碎的伤口，用了羿月峰的药后已经七七八八的消的差不多了。

“没事，都处理好了，”符虞抬手伸向雀霖铃，“不信师尊可以摸摸。”

雀霖铃半信半疑的搭上去摸索，确实没什么伤口了，才放心的收回手，朝符虞过去。

符虞微蹲身，雀霖铃搂着符虞的脖子，手臂穿过腿窝用力把她抱起来。

雀霖铃窝在符虞胸口，鼻尖萦绕的是符虞身上浅淡的皂角香，和画符箓沾上的朱砂气。

符虞抱的很稳，基本没有什么颠簸。

“到了。”符虞开口。

“嗯。”雀霖铃点点头就想下来，符虞只能松开手。

“帮我找找吧，那本书藏的很深。”雀霖铃摸索过去。

这里比较偏僻，没多少光照，雀霖铃一身青衣，倒成了这片昏暗中唯一的光亮。

蒙眼的白纱尾垂落在地，沾了些经年的尘灰。

“还是我来吧师尊。”符虞突然开口，“你这样不太方便。”

她穿的是黑衣服，不怕脏。

雀霖铃以为她说的是自己眼睛，想了想确实不好，这地方有点狭窄，一个人宽敞两个人很挤，与其自己一个眼瞎的摸索半天，不如符虞这个眼睛好的去找。

雀霖铃点点头出来，头发略显凌乱，落了些浮尘。

符虞下意识抬手替她整理抚去浮尘。

雀霖铃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她俩同居的时候，没了梳头的侍人她自己梳头实在有些不便，经常扎歪，符虞看不下眼，主动提出来替她绾发，后来回到卜星监，有了侍人就很少动手了。

符虞看着雀霖铃乖乖的站在那里让她收拾，蒙眼的白纱遮住了眼睛，却仍能从白纱下隐隐约约看得出来那双眼睛的形状。

很漂亮。

她还没见过雀霖铃的眼睛呢。

“师尊，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雀霖铃巡着声音抬头。

“你的眼睛……”

“被蝣粟融了。”雀霖铃的声音很平静。

“……”

“羿月峰给我安了个假眼防止发炎。”

“你要看吗？假眼可能有点慎人。”

符虞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雀霖铃的手捏起白纱。

“……很疼吧。”

“我早忘了。”

“你要害怕就不要看——”

没等雀霖铃说完，手上一热，被另一只手拢起，捏着白纱尾，轻轻一扯。

雀霖铃下意识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哪怕她现在对光已经没有任何感知了。

抬起的手臂上传来力气，将她的手臂压下去。

符虞看向那双眼睛。

假眼没有聚焦，没有活动，像傀儡娃娃一样死板僵硬。

睫毛很长，眼皮颤动着想闭起来，睫毛在上面动着像振翅的蝴蝶。

眼形果然很好看。

“很吓人吧。”雀霖铃轻声道。

确实，死板僵硬的眼睛却镶嵌在一个活生生的脸上，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吓人。”

雀霖铃愣了一下。

“很漂亮。”

符虞看着那双假眼，却好像透过中间的三十多年，看到了那双清亮的眼睛。

很漂亮，很好看，最贵重的珠宝都不及她的一丝。

“……”雀霖铃别过头，“油嘴滑舌。”

声音很轻。

她不是没见过失去眼睛的卜师，卜师窥探天机耗的是自己，经常有卜师突然暴毙，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她都习惯了，这就是窥探天机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些失去眼睛的卜师像她一样安上假眼，傀儡娃娃般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睛却在一个活生生会动会笑的人脸上，格格不入的诡异恐怖。

所以她选择遮起自己的眼睛。

如今却有一个人，不仅大咧咧的掀开她的白纱，还说并不恐怖。

很好看。

可是。

她却连符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