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孙重灵,是个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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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又是一身伤的母亲,桌子上是他吃到想吐的食物。
母亲是被拐卖过来的,从前是什么人家的女儿,什么样子的女人,在这一方小山村里没有任何意义,就像田边的杂草一样。
他出生前的事他不感兴趣。
他看到子孙桶里,是在他出生前,经年累月,染上的红色。
他看到的只有父亲对母亲的打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看到的只有母亲的肚子一遍遍大起来,然后突然又扁下去,然后晚饭的桌子上,会难得的出现一盘饺子。
是肉馅的。
他看着饺子里没来得及去干净的血丝。
这是他那未来得及睁眼的妹妹。
他咽下嘴里的饺子,兀的咂摸出一丝血腥味。
他好像,吃人了。
父亲身上全是浓臭的酒味,嘴里骂骂咧咧的,饺子馅从他嘴里掉出来,掉在地上时会很轻微的弹动一下,好像没死透的鱼。
母亲蜷缩在桌子旁边,也不吃饺子,只是干嚼着发霉的窝头,面上是刚被打出来的,才凝固的血。
也可能饺子已经处理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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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不是老头子取的,那人大字都不识三个。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母亲拿着树枝,在沙地里教他一笔一划的写出自己的名字。
重灵。
他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问。
有时候父亲也会打他,打的头破血流,他年纪还小,疼的缩在小被子里抽泣。
然后就突然有一个同样满身是血的人掀起被子的一角,然后一个暖融融的怀抱将他拢进去。
“重灵别哭……娘亲在这里。”
你不怨我吗?他想。
如果没有我,你本可以心无顾忌的离开,哪怕是死路一条也没事。
他没问出来。
他觉得答案会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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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死了。
他看着满地的血。
母亲对他说,父亲是喝多了,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没了的。
“出去吧。”母亲说,“离开这里,收拾好东西,娘亲带你走。”
“去哪?”他问。
“走到哪了就去哪里。”
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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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母亲将酒撒到各个角落,然后一把火烧光。
他跟在母亲身后,扭头看着熊熊燃烧的房子。
火是红的,跟血一样。
他转头,跟着母亲踏入密林,身后传来村民惊恐的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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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死了。
在马上就要开启新生活前,悄无声息的断了呼吸。
他摸着冰冷的手。
母亲的肚子是苍扁下去的,像破了的口袋。
她到底是怨恨他,扔下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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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沦落成乞丐,被人打骂来打骂去的,像条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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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买了,人牙子啧啧的看着他的脸。
“去叫南风馆的婆子来,就说我给她找了个好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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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逃出来了。
金子还是很沉的,他一路上跌跌撞撞的。
他缩在杂草堆上,很冷。
他兀的想起小时候,会在他哭的时候抱住他的那个怀抱。
然后是一声声快忘掉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重灵。
重灵……
重灵!
重灵——
一声声,每一声都不相同。
他很冷,很冷。
他突然怀念起那个怀抱来,虽然不柔软,但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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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一个路过的先生救了。
他开始学习,虽然他年纪比起那些从小开始的已经晚了很多了。
他的能力出奇的高,很多东西他都一点就透。
他一路顺风,慢慢的一点点考上去。
他走出了那个小地方。
先生看到他的成绩,起了贪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替代他。
他失手杀了他儿子。
先生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不爱诗书,天天研究些邪门歪道。
他在他房间里找到了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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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了一把火,将这座死干净的房子烧干净。
房子轰然倒塌,好像气势汹汹的想淹没他的过往。
冰冷的,踩着母亲的尸体活过来的过往。
他兀的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句诗。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烟灰朝他的脸上扑。
母亲姓秦。
孙重灵被埋在废墟里,受着火舌舔舐。
他冷眼旁观着孙重灵的死亡。
火舌舔开他的皮肤,烧焦内脏,人肉的焦糊味很苦,苦的让人反胃。
房梁砸下来,正中孙重灵的头。
过了很久,血才从火焰底下流出来。
他转身,天地广阔的好像要淹死他一样。
骨骼被烧破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孙重灵死了。
从今往后,只有秦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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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端正的走在旁边,心惊胆战的看着。
“相国……”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秦蝣那双眼移向他,里面没有一点人该有的温度,像一具死尸一样。
“朕……我……可以说两句吗?”
秦蝣放下杯子,轻微的瓷器与木头碰撞的声音却吓得皇帝哆嗦了一下。
“父王!”一声轻脆的好像干透的叶子踩起来的声音从殿外传过来。
皇帝顿时惊恐的看向外边。
一个小孩子跑进来,手里拿着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