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还在怪我?”萧易却将这份沉默误认成他的妥协,缓了语气,手上使的力也除去不少,“那我下次认真些,不让师兄看见。不看见就没有负担,师兄就当做不知道,可以、呃……!”
韩景再次猛力将他往墙上撞去,两只拳头恨不能压断他锁骨,勒止他接下来的话。
“他们不必死!”韩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话来,冰冷的面具停在离萧易不过两寸的地方凝视着他,两人急促的呼吸只隔了薄薄一层黑铜便要闯入对方肺腑。
“只需限制行动,星澜门对我们无有任何干扰!等我们返回画中,就能放他们自由——他们不必死!”
萧易不想叫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体在这时坍塌,引人注意,于是完全靠身体卸力,被撞得深深咳嗽两声。
长吸一口气,再抬头时,披散的头发落了几缕在他脸上。阳光从一线天中照下,发丝的影子与长睫阴影叠加,溶进黑眸,死气弥彰。
“还有活人。”他说,“三个元婴境的修士。他们把其余人挤到外层,自己缩在里面活下来了。师兄要我放了他们吗?”
“放开。”韩景不假思索。
“师兄怕还没想明白,”萧易唇角上扬,眸中却毫无笑意,“若无人身亡,放过那三人,他们还可能不会背叛。但事已至此,倘若放他们生路,就是留下无穷后患。”
“所以你就要一错再错!?”韩景未被说动,“灭门——你可知如此大祸一旦犯下,便将终生悔恨!
因果循环,必有恶报。不需你忧心,若有后患,我来处置。放开!”
萧易同他僵持,许久未再动作。蚀心悬在半空,肉糜逐渐无法汇聚成滴,唯有鲜血还在从中流出,覆在肉糜表面,滴滴砸下。
“悔恨。师兄怎知,我会悔恨?”萧易忽然嗤笑,探究地将头歪了歪。
“师兄做过啊?”
“混账!!”
韩景气极,这辈子第一次骂脏话出口,一手松开他衣领,成拳便向他侧脸招呼过去。
可拳到半路,就被人牢牢攥了住。
萧易右手握住他拳头,弯起眼睛看他时,韩景才记起自己重伤未愈,若萧易真敢在此时与他动手,他必将落于下风。
“不让我沾手,你来处置?”萧易平静道,“二师姐说的真对,师兄觉得我当年与你相似。护我这些年,是想为自己弥补什么?
师兄现在,在透过我看谁?你自己吗?”
“望风捕影之说,你只看自己愿意看的。”韩景仍维持从容姿态,拳头却在暗中与他较劲。
“师兄总提起我幼时境遇——”
对拼中,萧易将右手包裹住他手背,手指顺着他手指抚下,青筋鼓起,试图将他拳头摊平,“你可怜我啊?”
“只可怜幼时吗?”
韩景指尖发红,手指尽管想蜷缩,还是被萧易用足了力气,颤抖着一点点掰开,用手指牢牢夹住。
他自从韩景苏醒后便一直躲避的左手,此时抬了上来,慢慢贴到韩景的手心。
“师兄既然恢复神识了,为什么只看星澜门,不看看我。”
韩景感知到什么,喉结滚动一下。
他手心有一处很深的凹陷,一直贯穿到手背。
凹陷处现在还在结痂,触感粗粝,痂痕周围能看见爬着血丝、泛粉的新肉。
“这是师兄刺的。”萧易笑着说。
韩景的回忆被拽回几日前,他仰望幽冥阵的那个清晨。
他那时神智混乱,只记得萧易找到了自己,无心去分神关注他受伤与否。
现在韩景才明白,那一刺之下溅出来的,是谁的血。
韩景摸到他手心痂痕,顿时怔住,脱了力般失去对抗,手就任由萧易向上拽去。
愧疚感在他心中浮起,一句“疼吗”,却始终没问出口。
萧易又不会疼,问了有什么用呢。
萧易就在他的僵直中,叫他的手按着自己的手,抚到脸上。疤痕一面贴着他手心,一面贴着自己,“解厄留下的伤,很难治吧。”
他仍笑着。是没有伪装的笑。
似在叙述一件很欣喜的事,他捧着圣物般,将脸偏向自己手上疤痕。
韩景能隔着一层骨肉,感到萧易的鼻尖在上面蹭了蹭,将轻微耸动传至他的手。
“看啊,师兄。”萧易微微正过脸,鼻尖呼出的热气,刚好能打在韩景指节。
“它要陪我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