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那想必来了不只一次吧?”
“嗯。”盛广君颔首,“家中祸事不断,心神憔悴,听说这庙灵验,来过好几次了。”
“这段时间也是一直未有身孕吧?”昭然看着瓶子道。
盛广君和沈道交换了下眼神,有些诧异地看向昭然,“你,你说什么?”
“我说这瓶子里是麝香,高丽参和鹿茸。恰好能避孕。”
昭然此时一言难尽看向沈道。
这个不起眼的小庙到底在暗地里做了多少事。
她有些看不清了,一边在奋力求得公平,一边又在将这里的水彻底搅浑。
要彻底理解一个人,真的很难。
“不,不是他,是我要的。”盛广君见被拆穿,解释道,“是我不想要孩子。”
昭然惊讶。盛广君颇有才华,尤为擅长棋道,在一众男人当前面不改色,是个人物。
昭然不想用世俗眼光去审视她,只楞了楞,将瓶子递还给她,“盛家没事了就行,你也保重身体。”
盛广君捏紧那个瓶子,攥得指尖发白,她的声音很低,“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好人。”
“说什么呢?不想生就不生,有什么关系。”昭然拍了怕她肩膀,但因为她习武,力道不小,盛广君往侧面踉跄了两步。
闻启看她:……
昭然笑呵呵道:“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和他成亲吗?”
“他人是不错的。”盛广君道,“虽然平日里斯斯文文,显得有些小气,被叔放和爹看不上。但他就是想往上爬而已,我能懂。”
“但是成亲后,我发现我不在了。”
盛广君声音有些发虚,也许这是她第一回将心里的事给说出来,也许早就吐露过,但没人能理解。
她慢慢抬头看向昭然,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也看见了,他们三个不太靠得住。但是我却不被允许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去。”
“我见过有婚嫁后的女人,生了孩子就被晾在一边,亲戚上门都是祝贺丈夫,祝贺奶奶,她们却躲在厨房和卧房,好像透明的,没人能看得见。”
“我害怕,害怕变成这样。我就是自私,只想着自己。”盛广君道。
“但你开粥铺,在棋局上运筹帷幄,在盛家几欲倒塌的时候,把它撑起来。”昭然也看着她,“你一点也不软弱,反而很伟大。”
她一字一顿。
此时她也难以窥见面前这个女人的全貌。她或许自私,或许无奈,或许百折不挠,或许心存侥幸。
但对于盛广君,和沈家兄弟一样,不是三言两语或者两个标签就能概括的。
他们生而热烈,也曾惧怕苦难。
盛广君只是看着她,浅色瞳孔里闪烁几点碎光,似在思索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昭然叹了口气,在腰间摸索,“真的!不然我再给你开几副避孕的可好?”
闻启不失时机上去拦住她,“这就不必了哈。伤身伤身!”
“这么多次,我们还没和盛家好好道过谢呢。”闻启说着拱手朝盛广君就是一拜。
“陛下言重了。”盛广君躲开他鞠躬的方向,又对昭然道:“既然如此,我也回去了,这里……以后怕是不会留了吧?”
昭然点点头,“保重。也给盛叔放说声多谢。”
盛广君拾起灯笼,重新走入那片夜色。昭然心底忽生一丝悲伤,像盛广君这样的女子究竟又有多少。
明知结局寥落,仍旧坚持到最后。到头来,付出最多的人反而却被留在了原地,看着她家里那两个男人顶着光辉,春风化雨。
“你们算是把这里彻底给毁了。”沈道说着,扶起刚才打斗弄翻的桌椅。
昭然其实想说,他们只是进门来看看而已……
奈何体质就像专门吸引麻烦的,一不留神就沾染上一个。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闻启问他。
“你还会留下我吗?”沈道面无表情反问。
“能力不错的,给你一口饭吃,顺带照拂照拂何家小瞎子如何?”
沈道看了他良久,沉默着点点头。
天边炸出一道惊雷,雨水哗啦啦落下来,三人打开门窗,黄泥路在瞬间浸满雨水,潮湿黏腻。
闻启站在昭然身后,借着屋内的光,发现她脖子上细细一道血痕。
他皱了皱眉,走到昭然身边,也望向外面,“血都结痂了,某些人是一点反应没有啊。”
昭然出神地看着细密如烟的雨雾,深蓝色将整个世界笼罩,她啊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向闻启,“我怎么感觉后面的事不是我能承受的呢。”
闻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一个人不能承受就两个人,不就是个荣青阳嘛,怕她干嘛!”
昭然想起醒来后第一回进宫时,看见满院墙的生魂,还有荣青阳的种种怪异。
她深呼一口气,朝皇宫偏偏头,“走吧。”
“现在?”闻启问。
“嗯。”昭然说,“打她个措手不及。”
“不着急。”闻启揽过她肩膀,在头顶撑起一把淡黄色油纸伞,“这两天太累了,我们先去找个旅店休息休息。”
他们依偎着走入雨中,衣角被迅速沾湿,颜色更深了些。
又是一道惊雷加闪电,城郊一小客舍的店小二惊诧地看着半夜三更来住店的两人,一人脑后还是黑红的血痂。
他结巴道:“一,一间房还是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