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命吗?
她仰头,天蓝得澄澈,只有一朵云飘飘摇摇投射下小小一块影子。
好像来时的路都成了个笑话,到达终点后,发现其余人都早早到了。他们指手画脚地嘲笑你竟然没有坐马车,还非要翻越那座险山。
一日的脚程被拉成了七日。
像个傻子。
分明终点都一样,那她绕的冤枉路又算些什么。
无用功吗?
“算是经历吧,也无所谓结果了。死过一回才发现,如果大部分人都一样烂的话,我这经历也丰富多了。”
荣青阳继续说道。
昭然此时皱了皱眉,将闻启往自己身后一拉,定定看向荣青阳,语气肯定:“你不是荣青阳。”
荣青阳僵了片刻,仍旧笑眯眯道:“你怎么知道?”
“就算荣青阳和杜季让关系不好,她毕竟是妃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昭然冷静分析,“不至于把杜季让老底都给刨出来,更何况……”
更何况哪个当权者不是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杀一人与屠一城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区别。
这些老底对杜季让来说算不上什么。
“我和杜季让顶多算同盟,说不上关系好坏。”荣青阳道,“我嫁与他时,便早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个道理。婚后也是淡淡的,不至于替他着想太多。”
荣青阳和杜季让之间本就是一场你来我往,交易明晰的政治联姻。
荣家靠着荣青阳的出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没有什么怨言。
杜季让选妃那时,他们家也是挤破了头要想在杜季让面前崭露头角的。
原本那天荣青阳还有一份绣工作品尚未完成,那块作品绣艺之精细,绣工之艰难,如若成功,说不定能名扬四海。
但她还是被拉到了选妃现场。
她也随波逐流地争破了头皮。
好在,她如愿以偿了。
代价是永远放弃作为一名绣娘名扬四海的愿望。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杜季让对后位有心结,对后宫更有畏惧,从来只有她一人,无需担心尔虞我诈。
不过之后杜季让为了权势杀红了眼,她有些害怕了。
被强迫去小重山上时,她是不愿意的。
从前皇后那儿得到蜀绣制品,还可以自己动手绣花时,她后悔了。
她不想害他们,但是已经晚了。
毒发身亡,荣青阳最后用生命保全了完全不知情的荣家,葬送了自己的梦想,陷害了唯一一个支持她的人。
昭然听完,只是冷笑,“据我所知,杜季让对荣青阳虽说不算热络,但一心一意,从未背弃。就算是小重山上,让她以命威胁的时候,杜季让也是留了后手的。不至于你这么恨……”
昭然定定看着她,“所以你究竟是谁?”
因为太阳河一下子死了太多人,阴阳失衡,这一路来他们也见过不少附身在他人身上的生魂。
昭然此时竟都不再意外了。
“那你认得我吗?”荣青阳继续看着他们。
她看向昭然,顿了顿,嘴角绽开一弯笑容,坦然道:“昭然啊,好久不见。看见你们如今稳住脚跟,我也是时候该走喽。”
昭然被这句话弄得没头没尾,疑问道:“……什,什么?”
“我这身衣服你还熟悉吧?”荣青阳转了一圈,展开双臂,像个少女一般向他们展示自己。
她又道:“荣青阳本来是可以救活的,但无奈她一心求死,而我又不想死,阴差阳错下,他们救醒的人,便成了我。”
该死的人没死,该活的人一心求死。
还真是阴差阳错了。
昭然眨了眨眼,但还是不敢相信,直到听见闻启的声音在耳边问:“你是,皇后?”
皇后点了点头,有些怅然地看向闻启,“你好啊,闻云谏。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呢。”
“皇……后?”昭然也楞了。
“没想到吧?”皇后笑了笑,又看向头顶那方天空,之前飘来的一朵云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的就是放心不下你们,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现在也是时候了……昭然,你要学会接受这一切,不要再沉溺于过去了。”
昭然看着女人的模样,还是不能说服自己。
就算是皇后上了荣青阳的身,保持了荣青阳的某些习惯,但与之前那个人差别也太大了些。
记忆中的皇后举止总是端方,不急不躁,文静淑雅。偶尔在遇上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时,才会慌了阵脚,但也只是面不改色地找她询问。
而这次接触中的荣青阳,却更像一个顽皮的少女,不再考虑礼仪规则。
率真,勇敢,更是果断。
一个念头忽然间钻进脑子中,这也许才是皇后真正想活成的模样吧。
想不顾世俗眼光去帮一下沈家兄弟,就单纯是路见不平而已;想把杜季让做过的坏事都给捅出来,无关仇恨,就是看不惯他而已;想做很多以前碍于身份没做过的事……
但是,为什么只提醒她一个人?
明明旁边的闻启是她的骨肉……
昭然看荣青阳和闻启的脸色不太对劲,情急间想抓住闻启。
却忽然间抓空了。
像是永远接触不了的生魂那样……
她垂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掌心出神,耳边听见皇后对闻启说:
“走吧,你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