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鲤站起身,拿起手机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
没有新消息。
小腹的下坠感依旧明显,心口也像被压了几块石头,沉甸甸的。
或许是生理期,情绪自然容易陷入低落,又或许是她与他刚化解了彼此间最尖锐的一次矛盾。
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但下一秒,她还是如常地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接下来的好几天,两个人之间始终没有联络。
生理期波动的激素水平逐渐归于平稳,学业上的琐碎事务也重新取代日常里的大部分时间精力。
周五下午,沈星鲤按计划做完一个细胞转染实验。
把培养瓶放入培养箱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才刚过四点,时间还早,她马不停蹄地把48小时前转染的细胞找出来,准备接着进行下一步。
回到课题组的实验室,一个师姐正站在电泳槽附近看手机,沈星鲤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师姐,电泳槽你需要用吗?”
“不用不用,我马上闪人。”师姐立刻往边上让了让,看着沈星鲤摆试剂,随口问,“这个点跑胶,你打算几点才回去?”
“十点前应该差不多了。”沈星鲤说,“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师姐突然八卦兮兮地凑近,悄声问:“怎么大好周末也不出去约会?”
沈星鲤干活的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说:“要约会也得有合适的对象吧。”
师姐却满脸不信:“不可能吧,你没有吗?”
沈星鲤的注意力偏了偏,写字的笔画歪出去一道。
就算有,她也不想承认。
好在,师姐抢先解释:“其实我也是猜测,我就觉得你肯定不缺男孩子追。”
沈星鲤笑了笑,没说话。
“譬如前几天你带来实验室的荔枝,就是追求你的小男生送的吧?”师姐十分肯定地说。
师姐提到的荔枝,是赵昀今给沈星鲤送来的。
他并不是当面送,只通过电话打了声招呼,就经由物业的工作人员帮忙转交,不给沈星鲤任何推辞的机会。
荔枝不宜久存,沈星鲤一个人吃不完,寄了一份回苏州给爸爸妈妈尝尝鲜,又给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各送了一些,余下的都带到实验室来共同分享。
“当然不是。”闻言,沈星鲤不假思索地否认,“是男性朋友,但不是追求者。”
“啊呀,看来你还不太懂。”师姐的笑容意味深长,“那可是增城挂绿,不是一般的荔枝品种。”
沈星鲤眨了眨眼:“我还真不太懂。”
“也不怪你,我们本地人吃荔枝比较挑剔,所以知道该怎么辨认。”师姐好心为她科普,“荔枝呢,我们平常吃得最多的主要有桂味、糯米糍这一些,挂绿的档次最高,但市面上很难买得到,就算有,也是天价。能给你送这个,绝对是下血本了,动机单纯不了。”
沈星鲤迟疑了一下,说:“可我听朋友说,这些荔枝是从自家果园里摘的,品种似乎是仙进奉。”
“仙进奉才不长那样。”师姐笃定地说,“你可以质疑我的实验操作水平,但是不可以质疑我对食物的了解程度。”
沈星鲤失笑道:“好吧。”
沈星鲤专注核对管子上的标记,显然已不想再继续闲聊。
师姐对此却执着得很,还从网上找来对比图片让她看。
“在广东是有很多人家里种荔枝,但谁家果园里能种挂绿呀。一定是人家小男生怕你不好意思收,故意这么讲的。”
“别的不说,你这追求者的经济实力肯定不一般。”师姐吁了口气,“唉,我可不是势利,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了。”
“真不是追求者,我这个朋友并不是单身,他和女朋友在一起很多年了。”沈星鲤生怕师姐把这个误会散播出去,沦为解释不清的传言,忙澄清道。
“不行不行,我够钟去接孩子,先走啦,你加油吧。”师姐忽地语气紧迫,手朝她一摆,匆匆往外走,也不知究竟听进去没有。
四周转瞬变得安静。沈星鲤放下记号笔,试图屏蔽掉那些被交谈声唤醒的杂念。
怎么这样呢。她忿忿地想。
不止钟馥屿本人,就连他的朋友们存在感都能这么强。
天色越来越晚,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陆续离去,只有仪器运转时的嗡鸣声长绕不休。
沈星鲤摘掉手套,按着预估的实验结束时间,给王叔发消息。
王叔通常就在学校附近待命,这一次同样回应得很快。
沈星鲤继续玩了一会儿手机,直到摇床晃动即将停止,才揉揉太阳穴,重新走过去。
今晚的最后一个实验步骤终于完成,沈星鲤甩了甩手腕,电话铃声随即响起。
她正忙着整理台面,索性打开免提接听。
电话是王叔打来的:“沈小姐,时间太晚了,我把车开到楼底等着,您忙完随时出来就好。”
“我知道了,谢谢。”沈星鲤不禁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过往时不时也会有做实验到深夜甚至第二天凌晨的情况,有时候沈星鲤会回宿舍去住一晚,有时王叔会把车子开进学校里接她。
远远望见熟悉的车牌号码,沈星鲤没有多想,踩着路灯下的树影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辛苦您了,王叔。”
夜色正浓,车子里没打灯,暗调的氛围于无形中催眠。
后排的座椅角度仍保持在她习惯的位置,沈星鲤陷入柔软的皮革之中,总算缓了口气,神经顷刻松懈下来。
前排的人始终没有搭腔,直直发动汽车开出去。沈星鲤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哪里不对,睁开眼凝神去看。
那人操控方向盘的姿势根本不像王叔那般规矩,指节随意地搭着,动作精准而松弛,贴着腕骨的金属表带泛出幽微的银光。
但与其说他在开车,倒不如说是在漫不经心地打发时间。
“钟馥屿?怎么是你在开车。”沈星鲤霎时间坐直起来,话里有掩藏不住的惊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下午。”钟馥屿说。
下午?
沈星鲤有一丝幽怨,小声嘀咕:“早知道,我就不排这么紧的计划了。”
她今晚所做的只是一个完整实验的前半截,余下的流程,还得明天一早赶来接着做。
“你忙你的。”她的雀跃似乎也感染了他,即使大半天都在空等,钟馥屿的心情依旧不错。
沈星鲤想起他这次赶回北京的原因,是家里长辈进了医院。她关切地问:“你长辈的身体没事了吧?”
“目前还凑合。”
钟馥屿临走时的样子无比严肃,如今说话能这么没个正形,看来,的确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星鲤彻底放下心,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悄悄打开手机的前置镜头。
今早出门时她根本没有打扮,又在实验室里泡了一整天,现在连发型都是塌的,简直灰头土脸。
沈星鲤懊恼地想,下回不能再这么懒,至少应该画个眉毛的。
这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钟馥屿侧过身,恰好看到她在对着手机拨弄额前的刘海。
沈星鲤迅速缩回手,手机随意地压在膝盖上,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同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忽地笑了笑,倒让她有些不太自然。
“干嘛?”沈星鲤问。
钟馥屿的目光淡淡朝副驾一掠:“还不打算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