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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Chapter.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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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白云绽,翩翩满园春。

正值春暖花开时节,杏花怒放,晚棠含苞,青黄嫩翠,飞落几片夜来香,几点晨露水,晴朗日光一晒,晌午未到,便已了无露珠踪迹,只剩花香卧榻青草,缠绵诉说着时隔四季的相思情意。

隔窗窥得它间亲密,纵晓人意妄加揣测,美人难免眼见心烦,让落笔勾勒的细线,成了无形编织在头顶的经纬,捕获他心所有贪嗔痴怨,困缚他身陷落无人问津的失地,上下不得。

叩门催笔落,来人神色谨小慎微,低着头站在垂纱外,小心翼翼开口道:“夫人,世子院中的客人来了,说是做了杏花糕,想让夫人尝尝。”

“世子呢?”

“殿下自受封做了武宗太甫,隔三差五便要进宫教导长公主,这会儿应该还在宫中。”

“若她在,这糕点应当轮不到我尝。”

他说完便没了下文,吴关定在原地,左右为难道:“那是请还是不请?”

棠宋羽撂下毫笔,起身出了画房净手道:“不请,难道要让他跑去告状,说我心酸刻薄,故意刁难不待见他?”

吴关会意,小声嘀咕出去了,没过一会儿,他便领着灰璃进来了。

男孩身着了一身粉袖衫,很衬他的肤色,绦带袖摆上还缝缀了指甲大小的银铃,走起路来,叮铃叮铃的响个不停。

藏缝的缎面裙身偏短,以至于棠宋羽刚被铃铛声吸引,余光不经意斜过,垂落的袖摆旁边,便是一双毫无瑕疵的双腿。

“棠哥哥,你快尝一尝我做的糕点。”

灰璃将糕点端到了面前,棠宋羽小心捏起一块,放在嘴边迟迟没有咬下。

注意到他的目光,灰璃低头笑了笑:“世子殿下说我的腿生得细直洁白,很是好看,我便裁短了裙摆,好让殿下日日欣赏。”

即便是春天,此刻日暖还不到鼎盛,看着泛红的膝盖,棠宋羽颔首一笑:“确实好看,但近来春雨反复无常,你身子骨尚在生长,切莫让腿膝受寒。”

薄唇轻勾又落,余光落在重重衣摆覆盖的双膝,棠宋羽咬了一口糕点,不等细尝,便皱眉端起了茶杯,细饮温茶,这才佐以咽下。

“太甜了。”

“怎么会,我尝过的,和世子殿下从宫里带回来的杏花糕,味道是一样的。”

灰璃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塞嘴里边说边咬道:“我听说哥哥身虚体弱,常年服用汤药,饮食清淡,会不会是哥哥吃惯了清淡辛苦,太久没有吃到甜食,一时难以适应。”

深邃圆润的灰色眸眼微抿着笑意,棠宋羽垂眸望着他脚下,那被他咬碎了的糕点渣子,全掉落在了地毯上,成了一颗颗的白点。

“你应该很受小动物的喜欢。”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灰璃瞬间冷了眼色,又猜不到他为何这么说,只好扬唇笑道:“棠哥哥也这么说?好巧,世子殿下昨夜刚夸过我,说灰璃睡觉像一只小老虎,招人喜欢。”

座上的男子非但没有他预想中的哀怨,反而掩唇一笑,问:“你见过老虎睡觉吗?”

笑意敛去的眼底,只剩怀疑和轻蔑,灰璃垂眸答道:“没有……我只见过老虎,在沧灵的时候,武灵神身边总跟着一只白虎,样子可威风了。”

他抬起头,睁着纯真无邪的眼眸问道:“棠哥哥这么问,难道是见过老虎睡觉?”

“没有见过。”

棠宋羽若无其事地接过湿帕,沾擦着手指,“我只曾听人抱怨过,说老虎睡觉的鼾声如雷震,吵得她无法安眠,她恨不得扒了它的皮做裘袍。”

他缓缓抬眸,幽黑的琉璃眼中,无比清晰地倒映着,男孩脸上一晃而逝的赧窘与狠色。

“好巧,那个人也是世子殿下。”

灰璃笑了笑,不曾过问,便坐在一桌之隔的梨木座椅上:“是吗,可这人有老少之分,老虎也有大小区别,若非见识过小老虎的睡态可爱,怎会觉得大老虎的鼾声烦心。”

他学着男子的模样,扶袖故作端庄,捏起了一块糕点,徐徐递道:“你说对吗?棠哥哥。”

“……”

吴关在一旁听得直皱眉,这孩子嘴忒毒了点,回回画师反击,他总想法设法绕回年龄上,虽说画师年纪也不老,但他越是回避,便越显得在意,答与不答,都落了他人下风。

输给一个尚且无法侍奉的孩童,未免憋屈。想到美人刚吃了腻人糕点,还要受这档气,吴关在心底长叹,他还是趁早吩咐后堂,中午少做几道菜式吧。

这般想着,吴关后撤着步子,退出了门外,却在转身看见柱子后站着的人影,惊讶出声:“世子殿下?”

玄凝刚想上去捂嘴,可惜为时已晚。

她一个眼神数落过去,吴关自认倒霉地蔫下头,短短片刻,屋内同时传来了盘子砸落在地的哐当闷脆,紧跟着,便是孩童的贯耳嚎哭。

玄凝变了脸色,急忙踏进了茶室门槛,人刚进去,灰璃便哭着扑到了身前告状:“姐姐,糕点没了……我给姐姐做的糕点全没了……”

视线一扫,糕点碎的满地皆是,装盛糕点的高脚粉瓷也四分五裂,玄凝皱了皱眉,只手扶起了跪在脚边的灰璃:“碎瓷无眼,你衣不蔽膝还跪在地上,不怕被扎破了腿?”

灰璃顺势搂着她的腰身,哭得更加凶猛了:“糕点是我尝试了好几次才做出来的,漂亮哥哥不喜欢就算了,我还能留给姐姐……呜呜……打我就算了……为什么要打翻我的糕点……”

玄凝皱着眉心,抬眼问道:“你打他了?”

棠宋羽仿佛将她二人视作空气,望着窗外梨花,不紧不慢擦着手。半晌,在玄凝以为他要装聋作哑,蹲身安慰时,棠宋羽冷冷一瞥,道:“打了又如何?”

“不如何。”玄凝撇也不撇一眼,握着灰璃泛红的手指,轻轻揉道:“世子夫人心情不好连自己都打,你以后少来惹他。”

眼不见心不烦,棠宋羽扭脸作石雕。

灰璃见他生气,垂眸捏着袖摆抽泣道:“对不起……都怪我做的糕点太难吃,惹哥哥不高兴了……”

玄凝捡起掉在地上的糕点,掰了一口放进了嘴里,连连夸赞道:“嗯……不难吃啊。很甜很好吃,跟宫中糕点师做的味道一样,这手艺,当是绝顶天分。可惜掉地上了。”

灰璃被夸得不好意思,抹着眼泪羞涩道:“真的?那我去后堂再做一份,送去姐姐书房。”

“嗯。”

她并未看着自己,而是望着与侍人一起假装收拾的男子,灰璃看了看两人,牵住她的手道:“姐姐,快到午膳时间了,一起回去嘛。”

“我已用过午膳,你先回去吧。”玄凝挣脱了他的手:“我跟你的漂亮哥哥有事情要商量。”

“什么事?”

“我和他之间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言好语地将人送出院子,玄凝转身冲进屋,众目睽睽之下,夺走了棠宋羽手里的茶杯,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好险……差点要被糕点齁死了。”

吴关拿着簸箕忿忿道:“我就说,那闻着就甜的东西,怎可能会好吃!”

玄凝捂着嘴,一副要吐的模样:“你别说,它和宫中糕点的味道很接近了。”

“宫里头的糕点,哪是我这种人能尝到的。”

见他撇嘴嘟囔,玄凝松了手,嗤笑道:“行了,下次长公主再赏我糕点,我全带回来送你,吃不完不准干活。”

“长公主送的,那便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不分给画师尝呢……”吴关默默腹诽道。

对话声中,棠宋羽挪步到憩休室,拉开桌案下的抽屉,从里面陆续拿出了几个比巴掌还小的圆罐。

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玄凝面上不在意,实则假借侍人卷走地毯之故,走到旁边偷瞥了好几眼。

他察觉到了视线,玄凝心虚地回过头,吴关他们正要把卷起来的地毯抬走,她假模假样地指挥了几声,忽而鼻间嗅到了一股酸甜气息。

转眼一瞧,那些圆罐被一一打开,里面装的,都是些生津解腻的梅子和果干。

登时玄凝心中又喜又悔,复杂难受。

她最近一直没甚胃口,也闻不得甜腻,方才忍着恶心吃了一块甜糕,若不是那杯茶,她差点要把早饭吐出来。

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她正悄悄感动着,棠宋羽捏起一块梅干,背着她期待的目光,送进了自己嘴里。

“……”

白感动一场。

棠宋羽不知身后杏眸变怨目,端起雕花茶壶沏了半杯茶。

茶是用温水浸泡的阴山白玉,取早春茶树上的嫩芽,杀青搓捻,烘回制后,又马不停蹄送到了庄上,他有幸分得了一二。

玉杯薄而可观水位,棠宋羽端起来尝温,见刚好适宜,又取了一只新杯沏入茶香。

一转头,她不知何时躺在了榻上,歪歪扭扭的模样看起来很是舒适自在。

“送来的果干平日里多用来佐饮茶,单吃有些酸口。”

棠宋羽一放下茶盘,玄凝便如一条回光返照的鱼猛然跃起:“我就知道是给我的。”

茶叶是阴山白玉,玄凝嚼着杏干,酸甜可口的果脯加上苦涩回甘的茶水,那因甜食而涌上喉间的黏腻恶心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蠢蠢欲动的心思。

玄凝以喝茶做掩,桌案下探手,想去触碰美人放在腿侧的手。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棠宋羽不动声色移开了手,听她吃瘪的嘟囔,看不见的一侧唇角,轻轻弯了一瞬。

“小气鬼……”玄凝端正了身子,放下茶杯问道:“本君何时能吃上夫人亲手做的糕点啊?”

“怕是要让世子殿下失望了,卑职只懂作画,对烹馔一窍不通。”

棠宋羽瞥了一眼,又道:“世子殿下若是想吃,绿水庄上倒是有一位侧夫人,精通庖馔烹酿,莫说杏花糕,就是用杏花糕雕重明,他也信手拈来。”

小男子家的,果真是记仇。

自那夜投琴离去,两人已经僵持了大半月,期间各种名贵古琴往他院里送,都被一一退回。他铁了心只认那把旧琴,玄凝只好找人下湖去捞,好不容易捞上来,又被他一把火烧成焦炭,送到了她书房。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玄遥,她只道:“若你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今后继任庄主,也要被人笑话连个男人都管不住。”

美人油盐不进,恩惠不收,玄凝实在没辙,左不过磨嘴皮解释,那晚韩尚非并未与她同枕共眠,是他故意使坏,制造出她干了什么事的假象。

她都以重明起誓了,棠宋羽依旧冷着脸阴阳怪气道:“殿下无需发誓,纵是做了什么,管不了的,便与我无关。”

玄凝还没来得及口,门外的吴关忽然冒头问道:“夫人,你叫我?”

棠宋羽:“……”

玄凝憋得艰难,摆手让人退下时,连肩膀都在抖。

“咦?是我听错了吗……”吴关挠着耳朵,讪讪退回了门外,奇怪,他刚才明明听见画师叫他了。

屋里忽然传来笑声,吴关只眼偷瞄,更觉莫名其妙。

世子笑就算了,怎么连画师也在笑啊。

美人不似身旁女君笑得明目张胆,握拳掩唇,一丝白缝也不漏,片刻又觉得不该笑,轻咳了一声,全当无事发生。

玄凝还噙着笑,漫不经心问道:“夫人明知管不了,为什么还要打翻人家的糕点盘子?还动手打人。”

棠宋羽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逝,只剩冰凉的山雪,飘落水墨眉眼,捎带着连唇湾也冻上了冰霜。

“是他自己打翻的。”

在吴关惊讶的喊出“世子殿下”时,棠宋羽正不知该如何推诿灰璃递来的甜糕,闻声想借故起身,那只手却突然挥向了糕点盘子。

他挥的太过用力,手背磕在了桌案上的鎏金香炉,迅速红了一片,他也趁着痛意上来,张嘴就哭。

简单解释完,玄凝若有所思地“嗯”长了音色,惹得棠宋羽沉着脸色道:“你既不信我,又何必问我。”

“我信你。”

玄凝放弃了盘腿撑首的惬意姿势,转身正襟危坐,盯着那双隐瞒一切的墨色,认真钻研道:“曾经的我相信你,远比相信自己,更加诚恳真切。”

“但现在……”她随手捏起一颗杏干,递到了棠宋羽的面前,“看我意愿。”

小小的杏干仿佛承载了往日所有因果,拈在指尖格外沉重,棠宋羽端详了一会儿,抬眸问道:“今日之事,殿下愿意信我吗?”

玄凝勾着唇角,眼中并没有笑意:“画师的心呢?放在别人身上,可还愿意?”

“若我说不愿,殿下的答案,是否也为否定?”

他总爱用反问试探,玄凝端起茶杯,自嘲般笑了一声,道:“画师莫要自作多情,你的答案,对我的答案没有影响。若今日我们皆为否定,充其量,算你我心有灵犀。”

玄凝将茶作美酒,一口饮尽春茶香,透过朦胧玉色,她看见身影提起了一旁的茶壶,等她杯身寸落,映眼是千丝万絮的容颜,滋味比古酒还要繁杂。

“很难回答吗?”

她将空杯推向他,棠宋羽想也不想,便倾身将金水落:“嗯。”

“那……先听我的答案?”

他连听她的答案都要犹豫,棠宋羽慢吞吞地放下茶壶,一手搭在了胳膊上,一副毫无底气的样子颔首道:“嗯。”

玄凝双手交叠着,捧脸望着窗外冒出花骨朵的垂丝海棠,眸眼哀了哀:“我不愿意。”

“嗯。”

玄凝转眼望向他:“不问我为何?”

棠宋羽抓紧了胳膊,垂眸涩然道:“问了,便能有所改变吗?”

“不能。”

“那我何必问。”

他语速陡然变快,玄凝皱了皱眉,探身凑近,他虽立即扭开了脸,却还是让她瞧见了,那挂在脸上亮晶晶的泪珠。

“你是哭了吗?”

“没有。”

“那你流小星星作甚?”

“不是小星星。”

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濒临破碎的固执,带着血染的桃花眼角,含怨睨道:“是被抛弃的星星。”

“胡说。”玄凝伸手接过他脸颊上的泪滴,“你别听他胡说,没有人抛弃你。”

“你说你不愿意。”

“难道你就愿意了?”玄凝尝了一口指尖泪,说不上好,只能说比起湖水来说,还算不错的滋味。

棠宋羽点点头,小声道:“我愿意。”

“生气也好,失望也罢,不管给予我何种情绪,我都愿意把我的心,继续放在殿下身上。”

玄凝愣了愣,一脸费解地直身道:“那你为何烧我送你的琴,为何见面对我冷言冷语,爱答不理,为何我屡次送礼示好,你都要拒之门外?”

她一连串的问题,绕得棠宋羽本就混沌的脑袋,更加茫然:“我何时烧你送的琴了?”

“三月初五。”玄凝回答的比他眼睛眨的还快。“我早上让人将清理干净的古琴送去你院中,结果晚上回来,就看见书房放了一把烧焦的琴。”

“惊蛰?”棠宋羽止了泪水,颦眉回忆道:“教导孩子礼仪的老师说,惊蛰雷动,白虎赫醒,孩子需祭拜虎神,以免被饥饿的白虎盯上。因此那日一早,我便去了私塾院,带着孩子剪纸画虎,前往城郊道观参与祭典。”

玄凝若有其事地点头,民间确实有这个习俗,她小时候也画过,被人指着黄纸夸了一句:“不愧是玄门之后,瞧瞧这画的,白虎都被大卸八块了。”

现在想想,那人不像是夸她,毕竟她一夸完,玄遥笑了。

“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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