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哥憨厚一笑:“三位别误会,小的真叫春哥,是自小就取的名字。看三位气质不俗,不似我鬼族之人啊。”
这春哥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饿死的,以前凝芜来鬼族,所见之鬼,全都是一副百八十年没吃饱过饭的样子,生前不如意就算了,死后还要挨饿受冻,日子艰难,这也是很多人畏惧死亡的原因。可能都知道,去了下界就要受苦,十年八年都不见得能吃到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还要被鬼差欺负,真是想想都够心塞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景惹跟谁都自来熟,相貌亲和,说话又客气,没有架子,很快就能跟人打成一片,笑道:“春兄好眼力,我等是来鬼族办事的。”
那春哥听闻,右手捂着一边脸,有些惴惴不安道:“不会也是来找人的吧?”
凝芜看他捂住的脸上,有明显的淤青,似是被人打过,留下了很深的印子,刚开始只是简单扫一眼,仔细看才看出。他说这话,意味着遇到过谁,那人应该是在找人,可能脾气不好,没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打了他一顿。春哥无缘无故挨了打,心里就有些忌惮,怕他们也跟那人一样,动不动就打人。
景惹没想到这一层,惊讶道:“春兄如何得知?”
凝芜干咳一声。对话的两人都看向他,凝芜道:“在我们之前,你遇到过谁?长什么样?可是来鬼族找人?”
春哥也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和盘托出,说道:“是一位姑娘,可凶了,我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她狠狠扇了一巴掌,一句话也没有,就自行走了。”
想到被打的场景,脸上感到一阵剧痛,心有余悸道:“我死了很多年,现在外边的姑娘都是这样的了么?”
观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景惹有点想笑,又觉得对人不尊重,强忍住,说道:“我很少与女子接触,不是很了解。”转过头,望着凝芜二人,“两位呢?”
宗神秀摇了摇头,淡声道:“不懂。”
凝芜感到意外,九歌门女弟子也有很多,以他这般木秀于林的人品相貌,在门内定是大受欢迎,平时净业居门槛早就被踏烂了,数不尽的莺莺燕燕上门来找他了,接触女子的机会比谁都多,怎会不懂?但他仔细一想,从他搬进净业居,的确没见过任何女弟子来拜访,见的最多的就是那个叫莫子扶的糙汉。证明这个师兄没说谎,还真是有可能不懂。小小年纪,不发展一段可歌可泣的情感,未免可惜。
心里想着可惜,又觉着如此甚好。
察觉三双眼睛都在看自己,凝芜抬了抬下巴,不可一世道:“要说女子,最凶悍的还要数下界的妖族。”
景惹和春哥齐声道:“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妖族女妖数量远远多过男妖,而且个个要强,文韬武略,英勇无畏,早就将男子狠狠踩在了脚下,放眼下界,再没有比她们更猖狂嚣张的。妖族圣皇心心念念想的是如何吞并下界再杀到中天界,最好的结果做个千秋万载,一统四界的霸主。在她眼里,妖族才配得上万物之主,是至高无上的贵族,除此之外,其余皆是微尘蝼蚁。
不想跟他们解释太多,凝芜道:“是真是假,等你们遇到就知道了。”
春哥想到那名女子,脸颊又开始抽痛,倒吸口冷气道:“这样的艳遇还是不要了,无福消受,承受不起啊。三位奔波跋涉,路程遥远,路上肯定很少休息,要不要去小的开的茶馆喝杯茶?”
凝芜心想如此甚好,正好可以跟他打听一些鬼族的事情。
春哥道:“再往前五里左右,就是鸦鸣国了。”
说着,众人头顶突然响起一声声尖锐嘶哑的乌鸦叫声,一群黑乎乎的影子,如黑云压顶,纵身掠过。
凝芜皱了皱眉。
春哥在前,三人跟在他后面。
不久,眼前出现许许多多房屋,沿着忘川河建立,屋顶挨着屋顶,中间就留出一条狭窄缝隙,密密麻麻,就仿佛鱼鳞一般错落有序地排列开,那些房屋都是黛青色的瓦,雪白带点污秽的墙壁,在固状的黑雾缭绕下,显得阴暗缥缈,好像幢幢鬼屋。原本也都是鬼住的地方。
脚下踩着青石板。春哥的茶馆就开在忘川河边,自二楼望去,能看到一座白骨堆砌的拱桥,横跨在河边两岸。对面的房屋虽也是同样的白墙黛瓦,可明显要比这边工整华丽,有的地方还是飞檐斗拱,是大户人家住宅,围绕中间一座深黑高耸的宫殿建立。那座巍峨阴森的宫殿,想必就是鬼王的住所了,远远能听到靡靡的丝竹管弦之声,穿透迷雾传到他们耳边。
忘川河上是有名的奈何桥,两边桥口都守着两个高约三丈,魁梧壮硕,身披铠甲,手持鬼马斩刀的阴兵。过路的鬼民都自觉离阴兵远远的,没有人敢靠近。
春哥引着三人落了座,很快端来了三杯斟好的茶,放在他们面前。那茶水颜色漆黑,里面尚有一条条蛆虫在蠕动。
凝芜额头暴起一根青筋,头皮发麻,突然起身,退了三丈远,喝道:“这是什么?”
景惹和春哥都被他吓到,只有宗神秀面不改色。
春哥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低下头,自己也觉得有些拿不出手,充满歉意道:“抱歉啊三位,我们鬼族只有这种茶水,是用忘川河里的水泡的。”
想到刚刚见到的恶臭熏天的漆黑河水,景惹一阵恶寒,饶是他强装镇定,也不禁紧张,努力挤出笑容:“那个春兄,那河水能直接泡茶喝吗?不会喝死人吗?”
春哥连忙拍胸担保:“能喝,不会死,我们一直都是喝忘川水长大的。”
凝芜闻言,又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当然不会死,因为你已经死了。”
春哥反应过来,傻傻道:“也是。实在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们了,鬼族附近没有其他水源,只有这条忘川河,我们鬼族也不用洗衣做饭,平常就泡点茶水用来招待客人。”
自己不死,就得拉个垫背的。
凝芜虽然来过鬼族,却很少逗留,更没有到茶馆饮茶的习惯。也是头一次知道这里的茶水是用忘川河泡的。当真吃惊不小。
景惹不好直接说出不敢喝这种驳人面子的话,就算对方是鬼,也是一片好意,温声道:“那个春兄我们不渴,感谢哈,但还是麻烦春兄将这几杯茶端下去吧。”
春哥点了点头。
凝芜打死也不想坐回原来的位置,连坐都不想坐了,倚在窗边,惊魂未定地看向外面。就见一名身穿浅紫色纱衣的女子,走到那两名阴兵面前,二话不说,只微微抬手,两名雄壮高大,面容狰狞的鬼兵,就似被一股罡风抽中,身子猛地一翻,扑通两声,跌入桥下,将浓稠的忘川砸得波浪滚滚,激起无数黑色汁水。
那女子看也不看一眼,径直上了桥,往对面走去。
春哥回来瞧见她背影,吓得鬼脸由白变青,捂住被打的地方,一阵肉疼,惊呼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