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德不配位之人,终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就像如今的伍长公子这般。苍天开眼,诛尽奸邪!”
丹汲似乎满意于对眼前的状况,他扶在灯楼边沿的手试探性地松了松,随后含着一丝笑闭上了双眼。
伴随着众人的尖声惊呼和惶恐避让,丹汲纵身从灯楼跳下,坠落在地。
有几声骨头碎裂的脆响,鲜艳的血色在地面上洇开。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进混乱的小巷。
转角口,裴朝衍表情平静地抬眼,看着浑身污血的丹汲朝他一步步走来。
眼前的道士显然已经性命垂危,回天乏术,但他方才一直观察着他,准确来说,是“卫浥尘”的动向。
丹汲吐出一口淤血,费劲力气般地断续开口:“卫姑娘,派人杀你并不是主上的命令。”
那日官道上卫浥尘遭遇的劫杀,这群人果然是知情的。
而且此事定然和他们有所关联,丹汲背后的人轻飘飘一句“不是自己的命令”,就还觉得卫浥尘能够继续为他们效力。
裴朝衍略微倾身,却垂着眼轻描淡写道:“真是抱歉,你认错人了。”
濒死之际,丹汲睁大双眼,不可置信般死死盯着他。
“不,怎么可能——”
兀地,他抽搐般地挣动起来,似乎想抓住他的肩膀问个清楚,最终却颓然倒地,满身尘灰。
——
“丹汲死了。”
直到夜幕降临之时,卫浥尘才从迟迟归来的裴朝衍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从明灯楼上跳了下来,死前借痛斥伍铭礼暗讽今上,称其无德无能。”
卫浥尘睁大双眼。
“赤枭先前带着他躲过搜捕,就是为了让他今日死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吗?这分明是趁此机会造势……”
“趁此机会?不,这整件事情应当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罢,包括伍氏兄弟的死。唯一的意外是伍铭礼偶然得之了丹汲与叛党的往来,将他供了出来,被迫毁去了紫云观这一枚安插在梁京之中的好棋。或许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死在明灯楼下的,另有其人。”
裴朝衍一针见血地剖析着这几桩命案背后的密谋。
“以平钦侯府袭爵代指当初的夺嫡之争,在人为地制造命案,挑起当初的旧事,的确用心良苦。”
卫浥尘原本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到此时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曾经交予廖叔的信件里,并没有说清秣山势力的由来。
也就是说,即使裴朝衍看过她妆奁盒子里的信件,也并不知道,秣山叛党是以拥立先太子遗孤的名义谋反,他还并不知左昱非的存在。
“那你会将秣陵一带有叛党藏匿之事上书陛下吗?”沉默片刻后,她问。
看着她的眼睛,裴朝衍忽然轻笑一声:“卫姑娘说笑了,我一介废人,久病缠身,如何得知千里外的秣陵之事。”
的确,不管裴朝衍私底下如何野心勃勃,明面上他仍旧是一个不问朝事的闲散皇子,若是贸然上书,反而会引得豫庆帝猜疑。
“不过近些天,我也该回卫府了,”裴朝衍神情显出些倦懒,“当时用的借口是卫二娘在宫宴上突发不适,需要在禁苑中休养,尽管有我手底下的人作掩饰,时日一长必然会引人猜疑。”
“说起来,这些时日里,也没听人说卫大人有派人来过问你的病情。”
卫浥尘的神情像是对此毫不意外,一副心中毫无波澜的模样:“他不在意我的死活,仅此而已。”
裴朝衍一副故作诧异却明显毫不意外的神情,随后饶有兴致地偏着头问道:“那你呢?你希望他好好活着吗?”
“目前是。”卫浥尘闭上眼。
落月楼的大火,仍旧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她希望卫峪能够活到她弄清楚所有真相的那一天,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