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在朝中声誉极佳,有“刚正”之名。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被同僚交口称赞的官员,在落月楼大火一案的卷宗中,留下了“因年久失修,木材朽化所致”的定论,可在当时,落月楼才建成两年。
水榭之中,韶乐大长公主坐在屏风之后,只隐约可见斜倚在竹榻上的身形,跪在一旁年轻的侍君神情恭敬地高举着托盘,其上堆满各色鲜果。
席间男女分坐,鬓影浮香,卫浥尘同方妙菱一道被内侍引至偏后的位置坐下。
韶乐大长公主笑道:“不必拘谨。如今恰是崇园风光最好的时节,诸位可同赏美景,畅游此间。”
卫浥尘与方妙菱同案而坐,品尝着内侍送来的可口糕点与清甜果酒。
她示意荔云从袖袋中取出先前备好的木盒,缓缓推至方妙菱面前,将木盒打开。
“世人大多都不能免俗,仅以衣冠予人定论。此簪是先前秦夫人交予我的,现转赠与方娘子,愿方娘子不再受囿于旁人目光。”
方妙菱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目光始终定在那支攒白玉梨花银簪上,婉拒的话语停在唇边说不出口,于是感激一笑:“那便多谢了。”
卫浥尘主动将银簪从盒子里拿出,簪在方妙菱的发间。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头上的白玉梨花瓣。
不久后卫浥尘提出,要先行离席散散心,方妙菱温声答允。
崇园占地广阔,地势多变,卫浥尘绕至一处少有人至、却离水榭不远的溪畔停下。她坐在溪边,裙摆如同散开的紫色辛夷花瓣,双手掬起一捧清水擦了擦脸颊。
“今天的二娘子,和寻常不太一样呢……”荔云在一旁低声絮语。
“是和在秣阳的时候不一样,还是和刚来京城的时候不一样?”
“都有点……”荔云捧着脸,“第一次见二娘子这般主动地同一个刚认识的人攀谈。”
清凉的溪水使发热的头颅冷静了些许,今天的事情对一向沉稳少言的卫浥尘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曾经经手落月楼一案的刑部尚书即将致仕归乡,而回归自己的身体之后,她能接触此案的途径实在有限。
她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因何缘故,刑部尚书在落月楼的案卷之中留下了那样荒谬的论断。
卫浥尘低着头看着水面上倒映的属于自己的面容,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以前也没有照镜子之类的习惯,可自从换身一事过后,她总是不自觉地望向这种容易反光的事物,来确认这具躯体属于自己。
荔云踮着脚四处张望,突然惊奇地指向远处:“二娘子您看,那有座亭子。”
一座朱瓦小亭,坐落在远处地势较高的位置,被掩映在粉白的花树后边。
荔云心生好奇:“那就是曾经的沈姑娘在帕上题诗,之后与先太子定情的地方吗?”
和故事里二十年前的安静偏僻不同,如今的那座亭子中人影往来,十分热闹。
相必都是受那段佳话所感,想要在崇园之中觅得良缘。
“您想去看看吗,二娘子?“
卫浥尘摇摇头:“不了。”
待到她回到水榭之中时,却不见方妙菱的身影。
见她逡巡回首,一旁的内侍上前来道:“不久前方娘子听人提起西山那边有飞瀑奇景,想要去看一看,让我同您交代一声。”
“她是独自去的吗?”卫浥尘眉心微蹙,她记得方妙菱赴宴时并未带贴身侍女同行,独自一人去飞瀑处观景,恐怕不太安全。
“是的。”内侍解释道,“不过卫娘子不必担忧,崇园四周都有韶乐殿下府中的护卫看守,十分安全。”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那内侍主动遣人去侍卫首领处问询。
前来回禀之人却神色笃定道:“方娘子已经离开崇园了,属下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