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妙菱坐在屋内,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她将额头抵靠在窗边,呼吸微弱而气息滚烫。
支了一只小竹椅,罗夫人独自坐在方妙菱的窗下,手指带着针线穿梭,在布面上绣着象征吉祥的蝠桃纹路。看着半掩的窗扉,她捏着绣棚忧心忡忡道:“没多久咱们就要回祖宅了,可你的婚事到今天还没个着落。”
在这方府做了多年的儿媳,她过的日子已经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公公脾气古怪不露财,时常磋磨处罚人。丈夫又实在愚钝,数十年都没能挣得个功名。
方嵩的祖地在穷乡僻野,眼看着女儿的后半辈子没有着落,罗夫人自然是心力交瘁,头发都愁白了一片。
她听丈夫说,朝中的许多言官都会称颂方嵩的节俭刚正。但许多事,不能光听人怎样说,要看人怎样去做。
虽然很多人嘴上将方嵩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但旁人总归不是傻子,自然不愿意和他们方家结交,更别说定下亲事了。不能带来半点好处不说,还会被连累得遭人耻笑。
罗夫人试图去寻求母家的帮助,想让女儿有个好的归属,不再重蹈覆辙,但挨了父兄的一顿斥骂,说嫁出去的女儿不该有娘家有过多的往来。他们早已对方嵩的所作所为多有看不惯,不愿接济帮衬方家人,虽然这门亲事是曾经他们一手包办的。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屋内之人聊着天:“听人说,那右相府的千金谌小娘子居然染上了疫症呢!好像说是活不了多久了,啧啧,这丫头倒也真是福薄,消受不了相府的富贵。”
“居然真的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
屋内之人轻声道,一抹鲜血从她的唇边溢了出来。
“你爹说让我们俩这些天就别出门了,我寻思也是,相比惦记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是安安稳稳地活着最重要,唉。”
罗夫人满面愁容,针尖重重地穿过布面上的蝠翼纹。
屋内却没人应声,连方才的轻微哼唱声也停止了,寂静得落针可闻。
方府的家规不允许一日之内母亲与孩子长时间地待在一处,理由是这样显得过于溺爱,会将小辈惯得性情优柔寡断。
所以罗夫人不能在方妙菱的院子里停留太久,也不能一天之内多次与她见面,不然会遭到训斥。
“你这孩子。”许久听不见屋内出声回话,罗夫人只当她是闹脾气,收拾好膝盖上的绣品后,离开女儿的院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窗户的另一侧,一身白衣的女子闭着眼睛靠在窗框上。
她张开嘴缓慢地呼吸着,眼睫不停颤抖,像是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她的口鼻处正在流出红得刺目的鲜血,粘腻血液顺着浮肿的皮肤缓慢流入领口。
这间屋子里没有铜镜,但她清楚无比地知道,自己此刻的面容无疑是丑陋又可怖的。
很久以前,她也不知道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居然可以流出这么多血。
直到那一天,她亲眼看见鲜活生命在病魔肆虐下的迅速凋零。
像是被点燃的灯烛,温热的烛泪不断淌落,直到燃至生命的尽头。
——
听了她的话,侍女惊慌地缩回原本打算伸向地面的手,按照卫浥尘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地上的血污。
“近期谌七娘子用过的东西不要随意丢弃,最好用火炙烤之后再处理。”思虑过后,卫浥尘紧接着悉心嘱咐道。
之后她要来纸笔,快速地写下一个方子,交给侍女:“立即按纸上的备药材煎煮,剂量不能有差错,三碗水煎作一碗,煮好后趁温热端来。”
屋内留下来的另一个侍女忍不住问:“喝了药之后,娘子就能好起来吗?”
“不,”卫浥尘摇头,“这只是能暂时吊住她性命的方子。”
“她身体烫得厉害,又已经开始吐血,如果硬捱下去的话很难熬过今天。”
卫浥尘从带来的包裹中取出一双银灰色的薄手套,缓缓戴于双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