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烟身着薄衣,正在窗边案几旁看书。裴望矜解除了技能状态,看着方景芸小跑着去唤她姐姐。
后者闻声抬头,看见她时的表情和妹妹一样如获大赦。
*
方景烟的房间面积不大,陈设的家具也少,此刻都被案几一角的台灯所洒下的柔光笼罩着。
她们在桌边围坐下,简短寒暄了几句后不约而同地直切正题。
鉴于此前方景芸已经在线上和裴望矜梳理了个大概,方景烟也没再赘述,只是以稍微年长些的个人视角补足了更多方海夷本就罄竹难书的“罪状”。
像是担心不够有说服力般,她又从衣柜底部的盒子里取出了不少这些年来自行搜集的“罪证”,包括但不限于方氏先辈的家族合影,方海咏和方海迎生前的照片,凌乱破碎的笔记本残页,甚至还有整整一个硬盘的监控录像和录音文件。
新人类时代早已有更为先进的保存证据材料的技术,但任何上传至网路的信息都免不了有被追踪的可能,因此方景烟宁愿采取这种麻烦但保险的手段来储存。
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叙述重现着那些旧事,包括目前方海夷意图让方景烟身败名裂后逐出家门,推举自家女儿上任族长的计谋。
盒子里的东西方景芸也是第一次见,其中许多文件资料似乎都是方海迎的遗物。
尽管这位姨妈在她的记忆里早已印象模糊,方景芸还是跟着姐姐一起辨认起了那些鲜活的痕迹,仿佛那是她们共同的母亲。
静谧的室内始终飘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源头是方景烟在床边摆置的花束。并不呛鼻的香氛和来自衣物洗涤剂的味道,与她们叽叽喳喳的轻声糅合在一起,空气仿佛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此前,方景芸在提到族长一事时极力推脱,认为姐姐才有资格继任,而方景烟又反过来剖白她惟愿大隐隐于市的心意,说最多为妹妹做襄助即可。
她们虚掩着动作推搡了一番,脸上却都是泛着笑的,全然没有真要争权夺利的剑拔弩张之势。
早在初次来香居苑时,裴望矜便在方家三人互相交织的复杂眼神中看出了这姐妹俩欲为对方计长远的衷心。
方海夷向来只把家中小辈视为囊中之物,却没料到她干的那些勾当亲女儿全都知道,甚至还萌生了要为姐姐冲锋陷阵的决心。
而方景烟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心里也是门儿清。无论是先前的刻意回避,抑或是长久以来的栽培和蓄势,在她看来都是对妹妹的保护。
如今她们互相推脱族长之位的这一幕落在裴望矜眼里,倒令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其实在方景芸低声下气地给她发消息、寻求她的帮助时,裴望矜就对方家的这些琐碎有了自己的定夺。
两姐妹时刻挂念着的字字泣血的心愿,纯粹的,温暖的,她都能听见。
直觉是不会骗人的。与其说裴望矜在两厢势力间选择了相信芸烟,不如说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在跟着自己的直觉走。
此时作为第三方,在看见家族合影时,裴望矜也着实愕然了一瞬:
方海迎和方景芸,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是连她这个陌生人看了都会觉得恍惚的程度。
方景烟对妹妹爱护得紧又小心翼翼不敢过于亲近的行为逻辑确实可以理解了,只是不知这副面孔在方海夷看来,是否也会让她产生如此别扭的心理呢?
在几乎别无二致的五官之外,方景芸可以说是姨妈的青春版。
她自打出生以来就没经历过什么需要万分努力才能达成的事情,唯一放在心上的也就是姐姐的安危,单看眼神就充满了不服输的无畏,不似方海迎那般成熟持重,而眉目间遮掩不住的坚毅和灵动又像是方明蕙一脉相承来的。
浏览过这些“证物”后,重头戏自然是方景烟对其天赋[破裂]的展示。
她们对裴望矜很是坦诚,早先方景芸也在线上直白地袒露过这一点。
裴望矜也是因此想到了个略显模糊的主意,今天正好实地看看方景烟的能力熟练度如何。
据方景烟自述,她在某次误打误撞发觉了这项天赋后,经常趁着夜深人静时独自在房里练习,隔日若是被家仆发现打碎了东西,便只装作不知情,声称是梦游所致。
严格意义上,[破裂]的作用对象是一定范围内的无生命目标物,但方景烟的房间只有这么点大,至今还无法确定具体的范围限度。
此外,这项天赋的威力或许和发动时的情绪状态有关,但这同样缺乏试验条件。且若真让所有物品分崩离析了,也难以跟虎视眈眈着想抓她把柄的方海夷交代。
因此这回,方景烟也只能小规模地用橱柜上的瓷器摆件做个示范。
她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站定,长出一口气,抬手指向三个摆成一排的瓷瓶,眼里闪过镜面般的反光,面前的长颈瓶随即爆开。
方景烟的房间里没有地毯,三个体积并不算小的瓶子碎裂落地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谁?!”
门外迅速响起了一声惊呼,本来正朝反方向巡逻的翡翠立刻调头,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裴望矜拉着方景芸的手腕再次发动了[溶解],而方景烟只是原地闭上了眼睛。
翡翠看到地上的瓷器碎片和静立着的烟大小姐,有些狐疑地在房内查看了一番,确实没发现其它异样。
她轻叹口气,将灯盏放到门边,搀着方景烟送回床榻上,检查过小姐身上没有被碎片划伤的痕迹后,又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做完这些,翡翠轻手轻脚地取来工具将瓷器残渣清理干净,随后走到窗边,拉灭了房里仅有的照明,这才拎起灯盏退至走廊外,无声地把门关上。
室内又陷入了安静,月光的银辉透过窗扉洒落一地。
方景烟睁开假寐的双目,冲一直默默站在床边的两人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