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的寒假工离家步行二十分钟不到,是一家卖烧烤的夜宵店,从下午三点上到晚上十二点,老板是福建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在店里打寒假工的,还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女生。新来的店长比我们大一岁,但她古铜色的皮肤和狭长上挑的单眼皮看上去像是更年长一些的妇女。
我看着招聘单上的薪资默默在心里算账:全勤加底薪一个月3800,两个月就是7600,过年八天三倍工资,也得有八千出头,除去偶尔买菜做饭,结束后给堂姐买个小礼物,怎么说也得剩下个六千块吧,暑假还要继续打工呢,加上以前存下来的钱,未来一年,或许能约黎昕一起去旅行一两次,就是不知道她以后有没有时间呢。
“冉冉,快过来帮忙。”
李依依刚拖了满满一个小拖车快递,从大厅转角处传来她欲哭无泪的声音。
这个夜宵店是新店,后天就要开业,老板叫我们今天来给他布置店铺,他买了许多彩灯和装饰用的道具花草,我和李依依被委以重任。
“这个灯围着墙裙绕一圈比较好,正好是栅栏式样的......这个装饰画,一张桌上方挂一张吧......墙贴贴在宽敞一些的地方更合适......怎么样,这样如何?”
我把店里的布局拍下来,用电子马克笔在手机上涂涂画画,不时标注几串文字,弄完后给李依依看。
“我看看......诶,不错诶,但是......这里....你看是不是贴这里比较好。”
我们删删改改,确定好了拿去给老板看。老板象征性地听了一会大手一挥道:“可以可以,交给你们了,你们女生的审美比我好得多,相信你们。”
整完天已经暗了下来,看着装饰好的温馨店铺,我和李依依非常有成就感,特别是转角处那块大黑板,老板让我画一副粉笔画,我第一次尝试,照着他在百度上找的图一点点照葫芦画瓢,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不错。
第二天是推广日,店长和老板在门口支了个小摊子,我和李依依则拿着印刷好的优惠券和传单在附近分发。夜宵店坐落在市区的一个旅游景点中心,又紧城市邻公园和护城河,平日间便车水马龙,旺季的时候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吃过午饭,短暂休息,我们商量接下来去哪里地推。
我翻出缺德地图缩小预览:“这附近都走过了,而且现在天快黑了,我们得去商场这样人群聚集的地方。”
李依依右手握着一叠优惠券有节奏地在左手手心敲击,眼睛一转:“你傻啊,累了一天了,我们去公园呗,人又多,又近,还有唱歌的,很好玩的。”
我向店门口的小摊投去心虚的目光:“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都发了这么多,而且我们也不是偷懒啊,那里人也很多。”李依依用肩膀轻轻顶了我一下,我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倾。
“也有道理...行。”
李依依露出得逞的笑容,开心地拉着我就要往公园路走去。
“诶,”我把手臂抽出来,她疑惑地停下来看我,“我手臂受伤了,这样有点难受。”
她连忙收回手,关切地盯着刚刚被她拉着的手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事吧?”
“...没事的,我们走吧。”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起来,其实我只是不习惯陌生人跟我有肢体接触。
已是深冬,这座城市几乎不下雪,冷起来就是凝冻天气,还老下冰雹,拳头大的、弹珠大的、绿豆大的,都是家常便饭。我还没出过省,不知道南方和北方冬天是什么样,我们这里的冬天阴雨连绵,一进十月中旬转凉,头顶的天,永远是白中带灰,茫茫一片,早晨会有大雾将一座又一座连绵的高山藏匿起来。这时是感受不到高原山地和丘陵的,活像只在贴吧见过的太原的冬天,一眼望过去有墙似的,四四方方,堵住了城市里的人。
公园里净是些穿着深色冬装的爷爷奶奶,裹成一个一个的球,紧紧地靠在一起,拄着拐杖不紧不慢地散步,时不时唠唠家长里短,偶尔有几对小情侣相互依偎着路过,刺骨的寒气也吹不散他们的甜蜜。
“没啥人啊...”
“往河边走,有很多酒吧和餐馆,再往前的广场人更多。”
李依依是本地土著,我上了高中才来市里,也没怎么出门,说实话水沄这个地方我一点都不熟悉。她带我穿过几条林间小路,每次我明明看到路的尽头是死路,一转身竟然又是一条路。
很快就到了中心广场,这里热闹很多,有套圈的、写数字的、开卡丁车的、涂石膏娃娃的,成群的小孩叽叽喳喳地吵着闹着,五彩斑斓的LED灯乱拉一通,有些上了年纪的阿姨点开社交软件拍着视频。
“路过了学校花店,荒野到海边......”
不远处正唱着林宥嘉新发行的歌,在花坛旁围绕了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中间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他身前有一个黑色的乐谱架,侧面放置一个黑色的音响,音响上挂有一个绿色收款码和一张小黑板,走近一看黑板上写着点歌十块无限次。
“他叫浩子,”李依依激动地摇了摇我的手臂,“他们在这唱歌好几年了,有一个贴吧,吧主就是这个发起人,前两年他说要赶潮流,弄了个微信群。”
“你怎么知道?”
“我高中的时候他刚上大学,路过这里听了一会,结束后跟这个他聊天知道的。”
“那你们是朋友吗?”
“算是,我没事就会来捧场,有时候会跟他们一起玩。”
谈话间,李依依跟对面的人挥手打招呼。
一曲完毕,她兴奋地鼓掌,浩子注意到了她,把话筒交给其他人走到她旁边。
“依依,好久不见。”浩子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穿着休闲,他嗓音偏沙哑一些。
“浩哥。”
两人熟络地在一旁叙旧聊天,交换近况。我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听着下一个女生的演唱,她唱了一首安静,估计才失恋,几近哽咽,说不上特别好听,但情绪十分饱满,很明显,听众早都沉浸在她的表演里。
“行,那一会我让我朋友和我一起唱。”
李依依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慌忙问她要和谁唱什么。
她撒娇似地扯了扯我外套的帽绳:“你呀,和我一起唱《倒带》嘛。”
“不要!”我大惊失色,这可是公共场合。
“要嘛要嘛,我昨天听见你在厕所唱了几句,很好听!”
“昨天...?”我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黎昕昨天打电话和我说动身前往昆明了,我打趣地给她唱了几句《彩云之南》,把她逗得捧腹大笑。
李依依眨巴眨巴眼睛,语气就像怂恿我来这里发传单一样不停蛊惑着我:“我已经跟浩哥说了,试试嘛,给自己人生多一些体验!”
确实,我很喜欢唱歌,其实我唱得也并不好听,就是普通人唱歌的水准。
“一起啦冉冉,你实在不好意思,就副歌跟着我和几句就行。”
那位浩哥也开口劝:“试一试吧,没关系的,这里没有人认识你。”
实在是禁不住李依依的软磨硬泡,我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一开始我只敢小声地唱两句,一转头,看见李依依和浩哥面带鼓励和赞许地看着我,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更多勇气。李依依见状适时地放下话筒,只剩我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我手足无措地看向她,她比了个大拇指,我索性心一横,闭上眼不管不顾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