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觉夏的葬礼上,林筱整整哭了三天三夜。
那天早上醒过来时,她才看见冉觉夏的电话和信息。一点开,这个笨蛋竟无厘头地问自己为什么当年要天天逃课和扒树皮。
算了,晚上下班给她打视频的时候再回复她吧。林筱想。
于是她匆匆叫枕边的人起床,一如往常地洗漱,为了马桶圈没有翻起来而争吵。
接到警察的电话的时,林筱刚准备摸鱼。她不敢相信地和警察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对方说这是当事人的隐私,不便告知。林筱挂了电话赶紧打给冉婷,姐姐一句话都没说,只有哭声,林筱便明白了一切。
她久久没回过神,像做梦一样,她没有哭泣,没有悲伤,没有任何情绪,她只是呆呆地愣着。
这一愣,就愣到了冉觉夏的葬礼上。
过去二十多年里,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至亲好友,如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冰棺里,她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给自己打的,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发给自己的。
为什么自己的手机要设置免打扰呢?为什么冉觉夏不再多打一次呢?这样林筱就可以接到了,这样是不是她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为什么自己没有给冉觉夏对世界发出的最后一个疑问作解答呢?
林筱一次又一次哭得瘫软在地上,冉婷趴在老公的怀里哭得几近晕厥:“她是为了救猫……”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冉觉夏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理由罢了。
第二天,她在门口看见黎昕也来了,一脸平淡,毫无悲伤的神色。林筱忍不住冲上去扇了她一巴掌,黎昕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只是置之不理,直直地往灵堂走去。
很多年后,每每回想起葬礼那天,黎昕都像是做了一场梦,不只是葬礼,还有冉觉夏这个人。
她进门时面色凝重,但没有掉眼泪。
直到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变成黑白,挂在灵堂中间时,她的泪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随后,翻腾的情绪一茬接一茬地涌上心头。
她此刻瞬间明了了冉觉夏在那些年里,面对强烈感情冲突的时候,喉咙堵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2023年的深冬,她泪如雨下地站在灵堂中间,刹那之间,才第一次懂了二十六年里,无数个夜晚在默默流泪的冉觉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相信有人竟会为了爱情而放弃生命,她甚至天真地以为是冉觉夏伙同大家玩的小把戏,只为了哄她再见一面。
婚礼那天,接到她的同事带来的礼金,她顾不上行动不便的高跟鞋,三步一崴脚,急忙跑去过道处,但并没有发现那个身影。她又折返到窗前眺望,她也认不出川流不息的车流里,哪一辆是冉觉夏乘上的。
冉觉夏还是这么喜欢不告而别,从她们认识开始,她总是不告而别,连死亡也是不告而别。
她知道自己不能给冉觉夏坚定的未来和爱;她认定冉觉夏余生还有六七十年,真爱远不会就她一个;她自私地说服了自己,到了实在瞒不下去的地步再和冉觉夏摊牌;她贪婪地计划着跟妈妈满意的男人结婚,同时继续和自己心爱的女孩恋爱。
她知道自己不爱李逐溪,唯一有的一丁点,只能说是好感和新鲜。但妈妈身体每况愈下,每年妈妈过生日对着蜡烛许愿能早日抱上孙子时,她再也不能置若罔闻。
她甚至想,等妈妈什么时候不在了,自己再离婚,永远地和冉觉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