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窗边,玻璃里的倒影长久地凝视着她。
阿莱塔现在已经可以勉强坐起来了。
就像堇所说的,她虽然体质虚弱,但恢复起来却很快,快得很不正常。
可能的原因也有一些。
比如,除了莫名的痛苦需要忍受外,自己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或者像阿莱塔自己说的,因为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适应起来较快。
但……
还是太快了。
甚至超出了她自己的最快预期。
阿莱塔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那些医疗仪器并没有检测出什么结果,还会受到她身上残留的能量干扰,频繁发生故障。
目光落到腕间的手环上。
她自己尝试过,乌比安之环不再像之前那样,粘在手上甩不掉,可以移动,但是好像缩小了,戴在手上刚好拿不出来。
但它被称为女神的宝物,是很重要的东西。
别人呢?难道没有试过拿下来,就任由它在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亚修塔尔被看管起来了,契约也联系不上。女神宝物取不下来。自己卧病在床。名为千非镜的学生是永夕那边的卧底,也没有找到。
那问题来了——
她到底还能不能顺利回家?
心中翻涌的思绪如沸腾的水花。
玻璃窗中的倒影眉头轻蹙,两双黄昏色的眼眸默默对望着。
当存在无法解决的困惑时,她习惯与自己对视,叩问着,审视着,向更深处沉去。
——咔哒。
刚才暂时离开的护士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在望着窗户发呆的少女。
堇没有打扰她,戴着耳机听了几章书,回神时发现少女还是原来的样子,完全没动,便摘下耳机,问道,
“你要保持那个姿势到天荒地老吗?”
少女侧头看向她,神情里并没有发呆被惊醒的意外,
“怎么了吗?”
转头的瞬间,一种很遥远的、属于旁观者的漠然,从少女眼中褪去,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堇问她:“你想出去逛逛吗?”
阿莱塔有点惊讶,
“可以吗?但是我现在行动不太方便……”
“坐轮椅。”堇回答说,“还有一件事,刚才奥托·瑞切尔的家人在校医院门口大吵大闹呢,说是要校医院把你交出来,他要弄死你。”
……这是谁来着?哦,是那个卷毛。
阿莱塔在脑海里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号人物,
“他也在医院吗……人不会没事吧?”
让她沦落至此的犯人之一,她可不希望自己都这样了,那家伙还好好的。
护士小姐发出一声轻笑,
“有事啊,好像成植物人了。他爸爸来这边要说法,非要让你给他儿子偿命。葵医生说你最好别过去,她会处理好的。”
葵医生就是阿莱塔的主治医生,那位温柔负责能力强的白衣天使,听她的话是不会错的,但是……
“我要去。”
阿莱塔说。
堇冷淡地道:“你听到医生说什么了吧?不管是幸灾乐祸还是无意义的愧疚心,都收敛一点,对你自己有好处。”
阿莱塔怔了怔,
“……那就请堇小姐带我出去逛逛吧,麻烦你了。”
遇不到就算了,如果中途遇到,就当是命中注定。
堇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玩味,
“这样就妥协了?你很少被人拒绝吧?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少女露出静谧的微笑,
“因为听护士姐姐的话比闲杂人等更重要呀。”
预料之外的反应让堇噎了一下,随即兴致缺缺地起身去借轮椅,
“嘴甜是个好东西,但用在我身上没意义,留着哄那些耳根子软的傻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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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慢悠悠地行驶在花园的小径上,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
阿莱塔问道:“我能问一下,护士姐姐那天戴到我头上的耳机里,放的是什么音乐吗?”
堇:“歌姬伊洛纳的歌,有缓解作用。”
阿莱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补充,对这过分简短的回答很是震惊,甚至怀疑堇是不是根本不想和自己说话,所以就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难道自己有那么令她讨厌吗?
少女仰起头,有点委屈地看向护士。
口罩的遮掩下阿莱塔看不清堇的表情,只见那双蓝紫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随后响起的声音冷酷得很,
“你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就随便撒娇。”
阿莱塔默默地收回目光看风景。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堇看着少女那无端有些萧瑟的单薄背影,本想继续视作空气,但过了几秒,还是拿出终端划拉几下,递到少女身前,
“手能动吧,自己看,关于她的介绍都是长篇大论,我懒得说。”
萧瑟的氛围瞬间一扫而空,少女的坐姿肉眼可见地端正起来。
不用上前去看阿莱塔现在是什么表情,从她甜甜的声音就能听出来,现在心情十分美妙,
“谢谢姐姐~护士姐姐为什么总是带着耳罩,是在听歌吗?”
堇:“防止与闲杂人等进行无用社交。快看,看完还我。”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她不自觉地扶了扶耳机,刚想再表明一下没事别打扰自己的态度,前方却响起喧哗。
堇的眼神微凝,将轮椅调头往回推时,一声尖厉的喝声划破天际,
“站住!——她就是吧!她就是那个把我的孩子害成植物人的**吧!”
一个衣着华贵却狼狈的中年男人闯入花园,身后是葵医生和一群医护人员,间杂着几个被架起的黑衣保镖。
堇皱起眉头,那男人的样子她不久前才见过,是奥托·瑞切尔的父亲,莫里萨·瑞切尔。
葵医生没能拦住他吗?就由着他搞这么大阵仗,跨过大半个医院闯进这里?
不可能啊,将葵医生看着温柔,其实该有的铁血手段一个不少。
莫里萨紧盯着轮椅上的少女,似乎想冲过来,但立刻就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了。
葵医生给堇使了个眼神,让她带着阿莱塔离开这里。
这时,那男人却举起手中的刀横在脖颈前,往前撞,
“别过来,敢过来我就敢捅自己!要是我在多洛斯受伤了,瑞切尔家族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今天一定要为我的孩子讨回公道!”
啊……原来是靠这样突破封锁的啊。
噗嗤。
一声轻笑,来源是轮椅上的少女。
她似乎并不紧张,像是看热闹一样,饶有兴致地望着那边。
堇也有些无语,还以为他有更高明的手段。
要不是医护人员们不愿在这种事上闹笑话,别说是莫里萨受伤了,就算是他真死在这了,恐怕那位瑞切尔夫人也不会多伤心,顶多为了舆论做两天样子,等该争取的利益到位了,就会有新人补位。
这位瑞切尔先生,有点拎不清了。
堇无趣地摇摇头,正想推着轮椅离开,阿莱塔却道:
“那个样子,不像是一次不行就会放弃的类型,之后还会来的,你们也会觉得麻烦吧。”
她说:“不如就现在,我和他见一下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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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医生答应了阿莱塔的想法。
现在双方就在奥托·瑞切尔的病房外对峙着,不时有看热闹的人在不远处来来去去。
地点是莫里萨的要求,他希望他为儿子讨回公道的时候,奥托自己也能够见证。
阿莱塔有过异议,
“可是,你不介意会打扰到你儿子休息吗?而且他没有醒,也见证不了什么吧。”
莫里萨情绪激动,
“这都是因为你!是因为你他才会变成植物人的!作为父亲,我要在来看他的第一眼就让你偿命!”
阿莱塔:“呃……”
你儿子不是还没死吗?算了,体谅父亲的心情,随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