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仰犹豫一下,放下车钥匙跟她出去了。
两人在三个男人的注视下一前一后地走出大门,钻过了警戒线,二十分钟后,坐在了一家山西面馆里。
程仰拎起茶壶,给两只透明的一次性杯子倒满水,杯子上方热气腾腾。
“我挺好奇的,”许星然捏着又软又烫的杯子,问道:“你干这行多久了?”
程仰回想了下,答:“十几年了吧。”
许星然更惊讶了,“十几年你一直这样吗?”
程仰没听懂她的话,更没看懂她的表情,不解地问:“哪样?”
“你不觉得自己跟其他煤老板很不一样吗?”
他边想边说:“除了爱干净这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了吧。”
“还有——”许星然看见他身后站了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在盯着自己看,就没继续说下去。
“程哥?”男人笑眯眯地叫了他一声。
程仰回头一看,说:“张朝?下班了?”
“嗯,过来吃个饭。”张朝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收起笑意,问:“我昨晚在群里看见他们发的视频了,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程仰摇摇头,不欲多言,接着跟他介绍:“这位是环保局的许小姐。”
张朝立即向她伸出右手,笑着说:“你好。”
许星然刚要伸手去握,却见程仰把他的手撇过了一旁,对她说:“他叫张朝,是搞物流信息的。”
许星然收回手,对张朝点头说:“你好。”
这时,穿着红围裙的阿姨端了两碗肉丝刀削面过来,用一口山西话说:“你们的面好了,小心烫。”
“谢谢。”许星然从筷桶里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程仰一双。
程仰接过后看一眼张朝,那张瘦削的脸果然笑得有些猥琐。
他挑着面,问道:“最近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张朝瞬间没了笑容,难为情地说:“那件事过去太久了,我真想不起来了。”
“不急,你慢慢儿想。”程仰说。
张朝推了下眼镜,小心翼翼地说:“程哥,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你看要不就——”
程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等得起。”
许星然吃着面,视线却停留在程仰的脸上。那是一张丢进人海里就找不到的脸,说话却掷地有声,不容置喙,透着一股执拗劲儿。她隐隐觉得,他心里装着一件比昨晚还要大的事儿。
“那行吧,”张朝别过了眼,“我有空就想,看能不能想起什么线索。”
程仰“嗯”了一声,开始埋头吃面,许星然跟着加快了速度。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了国浩。程仰刚要走进办公室,被许星然叫住了。
“你陪我拍点儿照片呗。”她说。
程仰见她背对着两口棺材,心下了然,原来是怕这个。
“走吧。”说着,他走到她身侧,挡住了她的余光。
两人在厂子里并排走着,三个男人在办公室里的窗前扒着看。
程斌越看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这些年,你们见过我哥跟女的待一起这么久的吗?”
另外两个人一起摇摇头,异口同声说:“没有。”
程斌满脸愁容,又问:“我哥为了复工,不会开始出卖色相了吧?”
“去你的。”辛子豪摁了下他的脑袋,“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哥的吗?”
梁源笑着说:“你反应这么大干嘛,好像是你亲哥似的。”
辛子豪说:“你说对了,我确实把他当亲哥。”
过了会儿,梁源揉了揉自己的卷毛,眯起眼睛问:“哎,你们觉不觉得这女的有点像我姐呀?”
程斌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宇合姐多爱笑一人,她那副臭脸哪里像了?”
辛子豪摸着下巴,目光追随着许星然,说:“是有点像,看她的年纪,应该跟宇合姐走的时候差不多大吧?”
梁源转身离开窗前,叹了口气说:“时间过得真快,我姐都走了快十五年了。”
程斌也转过来,手搭上他的肩膀,感慨道:“是啊,要是宇合姐还在,我哥现在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梁源拿掉他的手,转过来看着他,认真问道:“程哥一直没结婚,不会是因为我姐吧?”
程斌眨了下眼,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他并没有听程仰提起过梁宇合。
“回头你劝劝他,让他别再想那件事了。该结婚结婚,踏踏实实过日子,那才是我爸妈愿意看到的。”梁源说。
辛子豪靠在窗台上,说:“我跟源儿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这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最起码家里热热闹闹的有人气儿。”
梁源深表赞同地“嗯”了一声,“真是这样。”
辛子豪接着说:“咱哥过完年得三十七了吧?成天一个人回那么大的房子里,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你说得多寂寞呀,咱得帮他想个辙。”
梁源说:“要不然,我让我妈还有我婶她们,给程哥张罗张罗?”
“我看可以。”辛子豪说。
程斌一听,有些不乐意了:“哎哎哎,你们别光管我哥呀,看看我,我也单着呢。”
梁源说:“你才二十六,你急什么。”
“你们两个二十五的都当爹了,你说我急什么?”程斌来回瞪着他俩。
辛子豪忙说:“行行行,回头我让我媳妇儿看看她同事有没有合适的,到时候介绍给你。”
程斌的心情缓和了些,说:“你们帮我哥张罗,那就是白张罗。以前,村里的李阿姨没少跟他提这事儿吧?哪次不是他一口回绝了。”
“也是。”辛子豪摸着自己的寸头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扭头看着窗外说:“我看环保局这女的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