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翻着经书,莫承厌趴在案上,把头歪在弯起的手肘里,静静地看着。
他又想出去逛逛了。
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谁也不跟,谁也不陪,就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潜出去耍,就像他刚回世时那安逸快乐的三个月一样。
那时候最天大地大的事就只是担心闯的篓子不太够得着于逸之跋扈蛮横的份儿,以及极力掩饰地不让任何人认出他来,不然其他的时光算是他这两辈子以来最悠闲轻松的时候。
真如黄粱一梦。
经书翻到了破域符那一页时,莫承厌目光一凝,捏纸的手顿了一下。
他的寝峰又被下了限域咒。
大师兄之前说过他从邱山回来之后就来教他的,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三天,松贺寒一次也没有出现,料想他定是被自己气急了,现在怕是一肚子火都还没消。一想到这,莫承厌便没那个脸去联系他,孤零零地呆在寝峰里安静如鸡了。
好在还有杳钟晚和岁枝时不时来瞧瞧他,每次见到他们,莫承厌总是很开心,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来陪自己解闷,还是只是特地过来监视他。
也可能二者皆有。
而他们一不在的时候,莫承厌就搬着砚台笔墨,缩在角落里又去照本宣科地写那破域符了。
在他凭着自己的本事解出来破域符前,他都出不去寝峰,于是他决定提前跟云寻筝说一声,哪知拿起令牌,不假思索点下去,那手指忽然就像是有什么诡异的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一般不受他控制开始瞎比划了起来。
迅速划到一半发现不对劲的莫承厌赶紧止住:“?”
这是什么啊。
没印象。
莫承厌拧着心皱着眉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一笔一划慢慢划着,终于专心地,郑重地,成功地联络到了云寻筝:“云寻筝。”
那头云寻筝听到他的声音,显得很是惊讶。
“哦,你还活着啊。”
莫承厌:“?”
云寻筝轻描淡写道:“还以为你被人打死了。”
莫承厌:“……”
莫承厌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没想出什么好捧场的话,就听云寻筝继续旁若无人道:“最近先别联系我,等我忙完一些事。”
莫承厌“哦”了几声,道:“我也出不去,我就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是说,如果你到时候要找我,我又出不去的话,你能不能……别硬闯浮黎啊……”
云寻筝这次很好说话:“行,你就安心养伤吧,反正咱俩上次已经在他们面前刷了波熟脸,可以休息一阵。哦,我那把刀……”
嗯?什么刀?
莫承厌眉头一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迅速伸手摸向腰间——除了缠绕着令牌的线绳外,啥也没有。
他又不死心地摸了摸怀里。
……完蛋了。
云寻筝平静无波甚至还有点心情好的声音此刻犹如魔咒,在莫承厌耳边回荡:“你可得保管好。”
攥着衣袍的手一紧,掌心渗出了汗,莫承厌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他抖着声音颤颤巍巍道:“……那个,那个,我怎么找不着了……我好像忘记把它放哪儿了……”
令牌那头显而易见的,意料之中的,沉默了。
真是风雨欲来,乌云密布,霎时就压在莫承厌心头,他跳将起来,跑去床榻,掀开被褥,又蹲下身去瞧床底,又跑去所有抽屉柜子,一一拉开,根本就没有那把小刀的身影。
那头沉默地听着他在这头铿锵有力地翻箱倒柜,从他所有的动静中明白了一切。像是在努力保持住自己最后一丝理智,云寻筝平静地笑了一声:“哈,你死定了。”
莫承厌赶紧扶着就近的木柜,稳住自己抖如面条差点站不稳的双腿。
老天爷啊,那把小刀对于云寻筝来说很重要啊!!云寻筝可是说过人在刀在人亡刀亡啊!!
当然了,这个人说的是他。
云寻筝平静地对他下了最后判决:“我现在就杀上浮黎宗,你安心等着吧。”
诶诶诶———!莫承厌不禁急切大喊,甚至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连连摆手,像是这样做就能让身处远方的云寻筝感受到他那强烈迫切的情绪:“给我一些时间给我一些时间!!两天!给我两天就成!”
云寻筝终于按耐不住她那滔天的疯狂怒火,一改往日的从容不迫,就连声调都尖锐了许多:“过了今天还没找着的话!你就洗好你的脖子闭好你的眼睛躺在你的浮黎控符睡好你人生中的最后一觉吧!!!”
玉石熄灭了。
莫承厌苦不堪言地抹了把脸。
他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有本事将云寻筝惹怒至此破相至极的人了,任谁看了这壮烈的场面都得甘拜下风。
杳钟晚又来瞧他了。
她刚踏上最高级山阶,就见那寝舍跑出一大只慌慌张张的二师兄,她一愣,就这么愣怔地看着二师兄跑到屋后小池,“噗通”一声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杳钟晚大骇:“!!!!”
哎!!来人啊!!二师兄想不开跳河了啊!!绝对不是她推下去的啊啊快来人给她作证!
水底下咕噜咕噜,莫承厌憋着气,努力往下沉去,在池下奋力摸索。窒息感淹没自己的前一刹,他又失望又不甘心地环顾了最后一眼,正想准备上去,就听一道沉闷的落水声忽然响起,紧接着一只手猛力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水上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