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去看看。”李净对柳砚说道。
二人往前走去,找了块空地待着,以免妨碍他们。
今日天气晴朗,日头完全出来了,照得人睁不开眼,到了午时,那些壮丁卸下重物,纷纷走到阴凉处歇息,再从布包里套出干硬的馒头啃着。
大多皆是如此,只有少数壮丁会揣着几个素包子,伙食也就好一点。
李净与柳砚对视了一眼,拿出方才托人送来的糖水。她端着喝了一口,霎时觉得凉爽不少。
“你们做重活的,吃这些能管饱吗?”李净侧身问到旁边正在啃馒头的男子。
那男子听到有人同他讲话,回过神来,目光掠过面前之人,她手里端着一碗诱人的糖水,脸白净秀气得在周围壮丁群中格格不入,连她身旁的另一男子也瞧着不凡。
“粗面馒头便宜。”男子随口回答道,“我们这些做粗话的,吃那么好干嘛。”
说罢,他视线从那碗糖水上移开,进来城中闷热,此类糖水最受人喜欢,可它小小一碗,却抵他十个馒头的价钱,不便宜不实惠。
“太多了,喝不完……”李净忽然说道,柳砚在旁会意,将多余的糖水散发给了周围的男人。
“这……”男子微愣。
李净笑笑,拱手道,:“劳烦各位替我分担分担啦,多谢各位!”
她笑得真挚坦诚,双眼在阳光下分外清澈透亮,不含一丝杂质。看她穿衣打扮,定当不是一般人,可眼前人却又不似那些富家子弟高高在上,她这副和善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容人拒绝。
“不用谢。”男子下意识道,糖水的冰凉在粗糙的指尖炸开,他又顿了顿,吐出二字,“谢谢。”
李净听见后微微颔首,她放下手中的碗,身子放松下来,一副闲聊的模样:“你们在这里做工,官府给你们多少报酬?”
男子此时对李净的印象不错,也就很配合答道:“一日差不多五十文钱。”
“一日五十文钱?”李净蹙眉 ,“还不配发口粮?”
男子点点头:“官府说,今年朝廷下拨的银两不多,很紧张。”
李净与柳砚相对一视,后者低声在她耳边道:“若没记错,朝廷批的折子上,应是三百两。”
三百两,一人却只给五十文。
“这么黑!”李净打抱不平道。
男子笑笑不说话。
他旁边的另一个壮丁调侃道:“别看这么少,他还倒贴呢!”
李净疑惑:“为何?”
替官府办事,一日五十文便也就罢了,竟然还倒贴。
“呀,李巡使,您何时来了?”这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响起,打断了男子欲欲出口的言语。
男子惊诧,看向一旁文文弱弱的李净:“李巡使?”
他忙跪下身,惶恐道:“贱民有眼无珠,一时冒犯到了大人。”
李净道了声“无妨”后寻声望去,前方不远处款款走来一男子,眼睛极为细长锐利。
他视线在李净柳砚以及那壮丁身上来回流转,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你是?”李净问道。
男子笑得有礼:“在下青州通判孙平。”
“各位这是在?”
李净行了个平礼,笑道:“闲聊。”
不曾想,那壮丁扑通一声跪下,一字不差交代着:“这位大人,方才在问小人的俸禄。”
李净挪眼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波澜。
那孙平听后余光瞟了一眼李净,嘴角泛着笑意:“哦?你是如何答的?”
“一日五十文。”
孙平不说话。
半晌,他拉着李净往回走,也不管那壮丁,只让他一直跪着。
“五十文一日,行情内是多还是少?”
听李净这样问,孙平耐心解释道:“算为居中,李巡使有所不知,这年年状况行情不同,处理起来便也就不一。”
李净佯作懵懂:“哦?是么?”
“那是自然。”孙平又道 “我身居通判一职,有很多无奈是外行人不知的,大到案件,小到百姓纠纷,旁人未身在其中,便不知此山何丈高。”
李净听懂了,这话里话外,是暗示她是外行人,对一日五十文钱的认知过于浅薄,而他的意思,就是这五十文是在规矩当中合理存在的。
整个青州似乎皆在吴祥远的掌控中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敌不动他亦不动,在这座铜墙铁壁之下,只能打破这无缺无口的秩序。
她递了个眼神给柳砚,后者颔首示意。
李净收回目光,嗤笑了一声,意味明显。
孙平此时一愣,不明她何意。
她道:“此山何丈高,外人知晓与否我不清楚,但忘了告诉你,李某居监察御史前,曾在幽州任职通判五年之久。”
所以,她是内行之人,知府这些什么路数,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记得清楚,在幽州,至少是100文一日。”
幽州乃偏远之地,何况是更富庶的青州呢?
孙平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