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纤昧不作他想,可裴素在官场浸淫多年,哪里不懂这话中的弯弯绕绕,此刻愈发汗流浃背。
“殿下今日恐事务繁忙,属实是微臣思虑不周,望殿下海涵,微臣带小女先行告退。”
裴素此刻只想带裴纤昧赶快离开此地,却在刚走到门槛就被一道沉冽男声唤住。
“明国公且慢。”
姜翕剪下一支牡丹,踩着金线飞舞绣纹的翘头黑靴一步步朝他走近,修长分明的指骨间赫然夹着一抹豆绿。
他递给裴素,娓娓道来,“养花之道既繁琐也简易,包含栽种移植,扦插浇灌等多道工序。”
“首先便是要掌握花草习性,叶厚耐旱,叶薄怕干,叶密喜光,叶疏惧阳……季节时令和环境气候的变化皆会产生影响。唯有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爱之养之,不可懈怠,不能轻慢,方有盛开之日。”
姜翕的神情言语都十分认真,裴素汗颜,窘迫地收好豆绿牡丹,“多谢殿下字字箴言,微臣必铭记于心,时不敢忘。”
“明国公言重了,不过是些闲趣所得罢了。”姜翕双手接扶,俨然一副君贤臣恭的场景,“这株豆绿牡丹带回府后要以碳过滤水,斜剪根部,沸水浸烫,冷水淋湿,最后插入瓷瓶才可继续存活。”
“多谢殿下相赠,微臣告退。”
裴素拿着牡丹带裴纤昧转身离开,留身后的姜翌默默注视着娇小的青绿色背影,盯了几瞬。
裴纤昧察觉出裴素的步伐比之前快了些,小声关心道:“父亲,你怎么了?”
“无——无碍,我们快些回府吧。”
裴素不愿多说,一顾加快步伐,他也曾有过少年慕艾,如何看不出姜翕见到裴纤昧时的神色变化是出自何意?
太子去岁中秋时才至及冠,虽说东宫无妻无妾,可那也只是暂时,身为一国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泰和帝与太后皇后早已开始留意京城所有的名门贵女。
裴素在与朝臣来往间难免会听到些消息,听闻太后离开行宫回宫之时就已派人张罗太子的选妃宴,细细算来,应有一月之余。
后宫派系错综复杂,他正是因为担忧深宫后院吃人不吐骨头,这才早早定下裴细暄与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宋遇真的亲事,如今更是断断不能让裴纤昧与后宫扯上关系的。
不多时,裴纤昧和裴素就走到了东宫大门。
此时,一群云鬓粉装的宫女鱼贯而入,双手捧着卷起的画轴,为首的是有些年岁的太监和嬷嬷,正是太后身边的梁嬷嬷和泰和帝的贴身大监沈公公,裴纤昧看着裴素和他们简单慰问了几句后就坐上马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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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内,沈公公一展拂尘,笑意盈盈地行礼,声音尖细,“殿下,这是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为三十位世家闺秀画的画像,请您过目。”
此话一落,宫女们整齐划一地展开卷轴,“唰”地一声,数十幅美人图如瀑布般垂下,美人或持扇,或摘花……几近生动夺目之态。
姜翕端坐高位,目色平静,“都是哪家的小姐?”
梁嬷嬷指着最前头、最中心的画像,是蓝衣女子在垂目抚琴,“这位是太师府的三小姐苏妙心,恭淑端仪,才华横溢,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其中尤以琴技为最,一曲《广陵散》出神入化。”
她对苏妙心极尽赞美,显然是太后属意的未来太子妃人选,不过姜翕微微侧了眸,“还有呢?”
沈公公走到左边的画像,橙衣女子却扇眨眼娇笑,“这位是吏部侍郎家的五小姐秦湘若,也是殿下您的表妹,天真烂漫,纯真无邪。”
“下一位。”
下一副是红衣女子持剑的潇洒英姿,“这位是景阳侯府的大小姐祝嘉林,四书五经略有简读,性情率直,武功也是上乘。”
“继续。”姜翕执起茶盏轻茗一口。
“这位是礼部侍郎家的七小姐宋真真……”
……
沈公公和梁嬷嬷悉数将三十位候选太子妃都详细介绍了一遍,奈何姜翕神情平淡,只坐着饮茶,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姜翕游离的神思归来时,殿内已经静可闻针,“就这些?”
沈公公眨了眨眼,“就这些?”
姜翕复问一遍,“确定?”
“确——定。”梁嬷嬷不太能确定。
姜翕倏地起身,“孤知道了,退下吧。”
梁嬷嬷挪了几步上前,“殿下,太后吩咐,您得留下三位中意的人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
“此事孤会与皇祖母和父皇母后详说,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