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醒之后,只在开始说了句什么,后来元洵怎么问,都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坐在石阶上,不哭不笑也不动,都说元洵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呆的。
后来元洵想他昨日被殴打,一直到今日应该没有进食,便问他有没有吃饭。
那人像听不懂一样,看见元洵用手比划,才反应过来,咕哝一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元洵道:“你若是想吃,就说‘是’,若是不想,就说‘不’。”
那人想了一会儿,道了一声“是”。发音有些奇特,像含着鸡蛋,音色初听如剑磨砂砾,细听有金石之感,像是远处传来的钟鸣,回响延绵。
元洵给他端了早已备好的饭菜,又见葛大夫那里放着前几日有人送来的马奶酒,取了些,一并端来。
那人闻见香味,却是不动,只望了元洵一眼,低下头来。
一个大男人,臂长腿长,虽然不算壮实,但看他肌肉修长紧实,肤色偏黑,两手宽大且有茧子,应是习武之人。此时却缩成一团,双手抱膝,好像元洵欺负了他似的,一点没有刚才发疯的样子。
元洵只好把饭菜放到石桌上,招呼他来吃。他不动,元洵把他拉来坐下,饭碗塞到他手里,他却又起身,抓了些烙饼干肉,放在袍子里,然后走到元洵脚边跪下,蜷起身子,才细细吃起来。
元洵心下疑惑,想拉他起来,他不肯。
一扫饭盒,见其中的米饭腌菜丝毫未动,想了想,拿起一杯马奶酒递给他:“喝吗?”那人怔了一下,看元洵神情不似作伪,才双手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啜饮起来。
等他吃完,元洵又问他:“会说话吗?”
那人微微点头。
元洵:“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想了很久,才挤出两个字:“兰……殊……”
元洵:“会写吗?”
兰殊摇摇头。
此时一朵云遮住太阳,秋风吹来,颇有寒意,元洵抖了抖,只见兰殊身上只穿着单衣,脚上更是只穿了草鞋,还不合脚,四个脚趾头都露在外面,便指着衣服问道:“冷吗?”
兰殊仍是摇头。
摇完头,又像觉得做错了什么一样,抬头看了看元洵。元洵一时不解,也注视他。
兰殊于是站起来,从树上折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递给元洵,然后把单衣解开,胸口露出来。元洵想了想,想不通,试着问道:“你想要挠痒痒?”
兰殊摇摇头,伸出右手臂,左手伸手攥住元洵的手,引导他拿着树枝,啪的一下打在自己右手臂上,顿时一道血痕出现,随后他又用树枝指了指自己胸口。
这是让自己打他胸口?
任是元洵这般在宫中见多识广、见过大场面的,也没见有人一句话大冷天求打的。元洵试着用树枝拍了他胸口一下,树枝粗糙,擦出红痕,那人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感官正常,这也没有受虐的癖好啊?
却听旁边碗盘碎地的声音,毛大眼的提着的食盒掉落在地,大眼睛充满惊恐:“这,这,这……”
一句话没说完,扭头就跑,元洵赶紧追:“不是你想的这样,他脑子有问题!”
“俺知道,大兄弟,俺现在给你去找葛大夫,你别追俺,你别过来啊!!!”
毛大眼许是心中激荡,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元洵一时竟追不上。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兰殊三步并做两步,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揪住毛大眼后背衣服,半拖半提回屋。
*
“脑后、头顶、前额、耳后、脖颈,”葛大夫把兰殊脑袋摆来摆去,四处查看,众人凝神静听,“通通没有问题。”
“嗐。”众人纷纷松一口气。
常柏道:“葛大夫,你早说啊,凭白害我们提心吊胆半天。”
“你那是提心吊胆?”葛大夫也不客气,“你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毛大眼是个实心肠,关切道:“他脑子没问题,为什么非要大兄弟揍他?难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兄弟的事?可大兄弟以前也不认识他啊?”
葛大夫让莹玉去取银针,随后道:“谁说他脑子没问题?”
常柏奇道:“不是你刚才说脑子没问题?”
葛大夫:“我说的是从外部看,脑袋容易被伤的地方没有问题,可没说他脑袋里面没问题。就比如你这小子,从外面看四肢发达,长得比牛还壮,不能说有毛病,可是从里面看,头脑简单,做事冲动,脾气上来嘴巴就突突突乱说,这难道可以说没有毛病吗?”
“这怎么还有我的份!”常柏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到自己,刚想回骂,却见莹玉拿了银针回来,只好忍下,闭嘴不言。
葛大夫用银针扎兰殊百会、神庭、印堂、风池等穴,兰殊起初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发红,青筋暴起,眼神露出凶意,常柏把莹玉拉到后面,左手刚抄起桌上茶壶防备,就见葛大夫已经迅速取下银针,又扎其神门、内关等穴,兰殊狂暴之气渐渐平静,又恢复成不言不语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常柏问。
葛大夫神色凝重:“有人给他下了毒,应该不是很重的毒。但许是有人帮他祛毒,或是他自己尝试着运功排毒,反而将毒素运送到了脑中,致使经络不稳,气血逆行,神明失司。”
常柏:“不是很重的毒怎么会让脑子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