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夫:“这世上真正会用毒的人,不会一上来就用鸩毒、断肠草这些一碰就死的毒药,太过浅显粗暴;反而会使用类似’七日醉’、’杜鹃泣血’这类,症状不轻不重,却难以根绝的药。这种药若是控制得当,便可常年无事,若是施毒的人想折磨被毒的人,又可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猜这个娃儿是为了不让自己受人控制,才尝试逼出毒药,反而伤了神志。”
元洵似是想到什么,问道:“可能看出他中的是什么毒?”
“像是七日醉,只不过应该改良过。”
“改良?”
“七日醉原产自西洲猎娇国,可以让人浑身松软乏力,越是功夫高的人感觉越强烈,可这种药过了七天就失效了,不需要强行逼毒。他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所以我说是改良过的。”葛大夫捋了捋胡须,又道,“虽然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施毒的人另加了什么毒物,但解毒的方法万变不离其宗。我先开药帮他调理经脉气血,再试着用银针帮他引毒。”
元洵想了想道:“你刚才说是有人想控制他,会不会是那天打他那人?若是如此,如果之后抓到那人,也许能问出毒药配方。”
常柏一拍大腿:“可惜那天人手不够,不然早把他擒了!”
葛大夫想了想道:“能找到毒药来源自然最好,只是怕他疯癫的根本原因不是这个。”
常柏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葛大夫道:“刚才你们说他跪下来吃饭,又叫人打他,这不只是神志错乱,更像是有人刻意训练他成了习惯。我听说有的句黎贵族喜欢豢养奴隶,就像养狗一样,高兴就赏赐,不高兴就鞭打辱骂,各种虐待的手法都有。更有甚者,还喜欢看奴隶和猛兽搏斗,不给兵器,一场下来,死几十个奴隶的都有。如果是长期训练如此,那么即使他毒解了,还有需要很长时间来改变行为,换一个心气高的,清醒过来后恨不得同归于尽,当场气死的也有。”
葛大夫说完,众人都说不出话,只觉得这下毒训练之人真是心狠手辣、残暴至极,竟然对人可以狠毒到如此境地。
常柏虽然嘴硬,但热心肠,道:“先救活再说。到时候要是他想死,我第一个拦着他!”
葛大夫瞧他一眼,又瞧瞧莹玉,哼了一声,嘀咕道:“还算有点优点。”随即又问大眼:“刚才没来得及问,你很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毛大眼早已把食盒清理干净,道:“是这样,我本来是想去找大兄弟,路上碰到周鹏,他说没看见。后来去了校场,他们说看见大兄弟在饭堂。然后我又去了饭堂,吴含说常柏和大兄弟来葛大夫这儿了,我又往这儿赶。路上碰见春儿让我带点吴婶新做的甜点给葛大夫尝尝,我着急找大兄弟,本来没想要带,可是她说这是新式样,谁都没尝过的,非让我去拉。我没办法,想着小厨房也不远,就跟着去,可是路上又碰见有人说葛大夫和莹玉都出去了,我就在想大兄弟是不是也不在药庐,于是我去问了——”
“停停停,”’常柏急性子,“你这绕来绕去我头都晕了。长话短说,你是来找他什么事?”
毛大眼道:“哦,三当家让我来找大兄弟,说吃完午饭去后山跟他继续学武。”
“你这不是能一句话讲清楚嘛。等等,”常柏突然警觉,“三当家什么时候让你来的?”
毛大眼:“未时一刻啊。”
常柏:“现在呢?”
毛大眼:“申时一刻?”
元洵:“……”
“毛大眼……”常柏捏了捏拳头,“你竟然让三当家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
元洵后来是在潭水旁的一处草场旁找到的夏侯荡。
彼时他正躺在地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夕阳西下,霞光满天,将远处的山峦都度了一层血色红光。潭水平静如镜,其下却浓黑一片,深不可测。寒风凛冽,吹过百丈枯草,发出“沙沙”哀鸣。
元洵一脚刚踏入夏侯荡十丈之内,便感到一阵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回头一看,毛大眼、常柏、吴含等人排成一字,蹲在后面。
元洵忍了又忍,忍不住道:“别人就不说了,常柏你不是说要回去训练?”
常柏理直气壮道:“我早就训练完了。”
元洵:“那他来干什么?”他指吴含。
吴含:“别误会,我也是来看戏的。”
元洵:“……”这个也字就很灵性。
常柏难得聪明一回,打断吴含:“都让你别说话这么直,得罪人知不知道?”
吴含道:“被你这样口无遮拦人说说话直,我有点疑惑。”
“什么意思?想打架?”常柏挥了挥拳头,忽而又想到什么,指着毛大眼身后道:“别说我们,为什么他也来?”
他指的,却是跟在毛大眼后面,默默蹲着的兰殊。
毛大眼:“俺也不知道,这小子好像不喜欢一个人在屋里,葛大夫跟我说带他出去散散心,俺就带来了。”
“好了,别说了,快去!”
元洵还想再挣扎一下,找个人一起,却听夏侯荡的声音幽幽传来:“来了?”
元洵往前挪了两步,搜肠刮肚想如何解释这么个复杂的情况,还没出口,却见夏侯荡已经猛地从草间跃起,一拳向元洵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