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其实长得不错,只是常年被虐待,吃不好穿不暖,十分精瘦,肤色黑,脸颊微凹,眼眶深,瞳孔颜色又浅,看上去有些阴郁,一般人不太想靠近他。
小姑娘把小灰狗抱得紧了紧,摇摇头道:“它受伤了,不能跟你们玩。”经常有男孩子要过来跟小灰狗玩,小姑娘以为兰殊也是这样。
兰殊道:“它受伤了?”
小姑娘道:“它从昨天开始不肯吃东西。”
兰殊伸出手:“给我看看。”
小姑娘上下打量他,问道:“你是大夫吗?”
兰殊道:“外伤,我会包扎。”
一个淘气的男孩叫锅子,喊道:“小梳子,小心他把你的小狗扔到河里!”
“小小年纪,别乱说。”元洵拉住锅子,对小梳子道,“你让他看看,他不会害你的狗的。”
锅子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元洵神叨叨:“我有通天眼,我什么都知道,连你背着你娘藏钱在屁股后面都知道。”
“啊!”锅子大叫一声,捂着屁股逃走。
小梳子把小灰狗递给兰殊,小灰狗看见他先是很害怕,他把手给小灰狗嗅了嗅,小灰狗乖乖趴在他怀里,任兰殊翻来翻去检查。
兰殊见小灰狗没有外伤,摸了摸小灰狗肚子,见里面鼓鼓的,有些硬物,对小梳子道:“肚子不好,不能吃骨头,给它肉汤喝。”
都是流民,哪里能有肉汤?但小梳子家应是大户人家逃难至此,闻言道:“阿娘昨夜留了点给我,你等一下。”
从家里端了碗热热的肉汤,小灰狗闻见香味,鼻子动了动,闭着眼睛寻着香味喝起来。喝的猛了,差点呛到,兰殊捏着它后颈,往后拖了拖,让它慢点喝。
喝完后,小灰狗恢复了气力,在小梳子旁边蹭来蹭去。睁开了眼睛,是金色的瞳孔,十分漂亮。
孩子们都围过来,七嘴八舌道:“是金色的,我第一次看到金色眼睛的狗。”
“它才两个月,就这么大了,长大了得多大?”
“它怎么不摇尾巴,我看别的狗尾巴都翘得高高的。”
兰殊摸了摸小灰狗的头,道:“它是狼,不是狗。”
这倒是让孩子吓一跳,连小梳子都惊了,问他:“你怎么知道它是狼?”
“狼,牙齿大,脸尖,”兰殊蹲下来双手撑在地上,凑上去嗅了嗅,“味道熟悉。”
刚才跑走的锅子又回来,看他四肢着地,笑他:“你刚才的动作好像一只狼,你是不是狼精变得!”
兰殊身体一顿,半晌道:“我不是坏人。”
锅子道:“你不是坏人,你是狼精,来抓小孩上山吃!”
旁边的孩子也起哄:“狼精下山啦!狼精来吃小孩了!快跑啊!”
元洵看不下去,打断他们道:“我也是狼精,最大的狼精,我现在就要把你们中最胡说八道的抓走!”
其它孩子纷纷散开,锅子笑他道:“你才不像狼,你像小绵羊,只会低头吃草的那种!”
元洵不乐意了:“你过来,我吃肉给你看!”
兰殊看元洵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又见小梳子坐在一边看他不说话,自觉地退到一边墙角,从怀里掏出刚才元洵送他的布袋,倒出耳铛在手掌心里,细细摩挲。
他高挑的身子缩在一起,和刚才的小灰狗一般模样。
他尝试着戴上耳铛,锅子见了大笑:“你个大男人还带耳铛,羞羞,羞羞!”
他赶紧把耳铛取下,塞到布袋里,慌慌忙忙,不小心手指把布袋撕破了一块。
元洵看见,他心中一紧,赶紧跪下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坏的。这个袋子很好,我,我把它吃下去!”
说完竟然真的卷了布袋要吃,元洵赶紧拦住他,拉他起来坐下:“道歉做什么?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你没有对不住我。”
又对锅子道:“男人怎么不能戴耳铛?西洲诸国,北面的句黎,东边的临烦,都有男人穿耳戴耳铛的习俗,就是长安城,也盛行过这种风尚。你虽然年纪小,也不可随随便便嘲笑别人。”
锅子吐吐舌:“我跟他开玩笑的。”
小梳子见兰殊神色有些忧伤,道:“我会缝衣服,我帮你把洞缝上。”
回家取了针线,用一块碎花布盖住洞口,再用细线缝住,来回四道线,缝的结结实实。
又随手塞了些兰草进去,锅子嘴贱道:“小梳子你才多大,给人家塞香草绣香囊?你思春了,我要告诉你娘去!”
兰殊红了脸道:“我不用这东西。”
“你别听锅子的,他总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小梳子反而坦荡:“自古人云‘君子如兰’,你又姓兰,正好佩上兰草。而且兰草可以驱虫,我看你腿上有好几个蚊子包,带上就不怕蚊虫叮咬了。”
兰草的茎秆是绿色,兰殊看不见,但茎秆上的小花是微微的黄色,兰殊觉得清新。凑近闻了闻,兰草散出淡雅的香气,他问小梳子:“‘君子如兰’是什么意思?”
小梳子道:“兰草长在幽谷之中,不在市井争艳,就像品德高洁的君子,不与坏人同流合污,有自己的坚守,不因为别人怎么说而改变。而且兰草虽然外表柔美,却能抵御风雨,在困难时也不低头,十分坚韧。”
这番话对兰殊来说,理解难了些,他似懂非懂,默然不语。
微风吹来青草香气,孩子们在草地上弹珠,笑语不断。虽然他们都是跟着家人逃难来此,但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一颗石头珠子打落另一个颗,就能开心半天。
兰殊在一旁看着,想起狼群中几个月的小狼崽在一起咬来咬去,只觉得久违的平静安宁。
过了一会儿,元洵玩得累了,见兰殊身着棉袍,穿着皮靴,静静坐在树下,比刚救下时看着暖和不少,不禁满意,在兰殊身边坐下,问他:“相处也有一段日子,还没问你是哪里人?”
兰殊身子立刻绷起来,看了眼他,元洵心道不好,他早就发现兰殊有个习惯,就是喜欢跪着,或者侧躺在别人脚边仰头看人,一副任你打骂绝不还手的样子,赶紧拉住道:“你别跪,我就和你说说话。”
兰殊仔细看看元洵,像是在确定他说的是真心话,然后才道:“我在桑林里长大。”
“桑林?”元洵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是哪个郡的?”
兰殊道:“是一片大林子,里面有狼,有狼,还有狼。”
“……没有人吗?”
兰殊想了想:“后来有人,狼死了,他们把我带走。”
“是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