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常柏、公孙小鹿围在一圈,吴含也抱着块饼在一旁吃,还有一个小童身影,有点眼熟。
甘小子在水里扑腾。他不会水,公孙小鹿急得要推常柏入水,常柏试了几次,都停在一半,不敢跳下去。
常柏:“……你会水吗?”
吴含:“……我娘从小就告诉我跳入水会死的。“
常柏:“我娘也是。”
两人磨磨唧唧,小童声音响起:“你们两个大男人,连游水都推三阻四,还好意思自称英雄好汉?再不下去,他就要——”
“闭嘴!”常柏觉得这小童真是欠揍,“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要不是刚才你非和甘小子打赌,他能自己跳到池塘里?他死了,我把你也扔进去给他作伴!”
小童道:“愿赌服输。他说他不会入水,我让他入水了,这是我的本事。他没本事赢我,自然要遵守赌约。”
常柏还要再辩,吴含拦住他:“先救甘小子要紧。”
“怎么救啊,我们哪个会水?”常柏急得头大,“干脆让这小子自生自灭好了,谁让他非要逞能跟人家打赌。”
“这怎么可以?”公孙小鹿急了,“常柏哥哥,你是大英雄,连句黎人都不怕,怎么怕这小小池塘呢?你快点下去!”作势又去推他。
吴含也爱看热闹:“是啊,常柏,就看你的了,我这肚子上还有洞,进了水可不好。”
常柏:“?怎么就你有?我胸口还有个洞呢!再说我不能让莹玉刚成亲就做寡妇!”
两人推三阻四,小童在旁边一脸嫌弃。
元洵和夏侯荡赶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元洵受了伤,葛大夫近日不能受寒,暂不考虑下水,望向夏侯荡,只见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得了了,这世上竟然还有夏侯荡害怕的东西?
元洵平日和夏侯荡互怼,甚少有赢他的时候,怎么能放过这次机会?当即道:“哎呀,甘小子危险!三当家这么英明神武,英姿勃发,救个人定是不在话下!快,常柏,你们快让开!”
常柏没反应过来:“啊?三当家比我还怕水,你让他下去救人,他把自己淹死了怎么办?”
夏侯荡:“……你今儿回去沿着校场跑五十圈。”一个眼神扫过去,吴含弯起的嘴角立马降下去,一脸悲痛。
噗嗤一声,元洵还以为是自己笑出声,没想到是那个小童。
说来也是巧,元洵看见那小童,眼睛一亮,这白白脸蛋,粉粉两腮,亮亮双眼,狡黠笑容,不是苏五是谁?
至此,元洵终于想起来,他刚到夏侯氏坞堡那天觉得忘了的是什么。是苏五!他们忙着对付夏侯荡,竟然没人关注到苏五去了哪里。想及此,不禁心虚。
苏五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他的声音清清脆脆:“这不是眼神不好的夏三吗?怎么?水性也不好吗?”
元洵心想你别说了,再说夏侯荡真把你扔池塘里做花泥,然后就听苏五转头对他道:“你竟然把我扔在草庐不管我,那么冷的天也不给我盖个厚被子,还留那么难吃的饭给我,我这辈子没受过这种苦!”
秀气的眉毛一皱,小大人一样,元洵心想你才几岁就这辈子,又忍不住喜爱,元子美小时候也是这样,娇娇气气,仗着一张脸,横行霸道。
公孙小鹿见几人这几人竟然唠起嗑来,急得去拉元洵手:“你们别聊天了,甘小子还在池塘里呢!你快看看他呀!”
元洵拍拍他手,安抚道:“别急,再让我们聊一会。”
“?”公孙小鹿心中大骂这些不讲义气的旱鸭子大人们,“你们不去,我去救他!”
作势要跳水,被元洵抱住,元洵道:“你看。”
却见甘小子扑通扑通久了,竟然像只小狗一样,在池塘里刨起来,一点点靠近岸边。
常柏拉他上来,惊讶道:“行啊,甘小子,这水比你两个人深,你怎么游过来的?”
甘小子呸了两下,把呛的水吐出来,怒道:“你们这些胆小鬼,我不和胆小鬼说话!”
常柏望天。吴含摸摸鼻子。夏侯荡咳了一声。
元洵笑道:“其实我们学游水都是这样学的,多扑腾两下就会了,年纪越小,学的越快。”
常柏恍然大悟,对苏五道:“你小子,又耍我们,白让我们担心一场。”
苏五无辜道:“我刚才不说了嘛。你们再不去救他,他可就要学会了,是你不让我把话说完。”
常柏气得要打苏五屁股:“小小年纪,就耍人玩,我替你爹娘揍你一顿!”
苏五赶忙往元洵身后躲。
元洵逗他:“这位兄台的功夫可是这里排得上号的,你今天怕是要吃一番苦头了。”
苏五眨巴着大眼睛望他:“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可以解决你一个大烦恼,这样你也要袖手旁观吗?”
他虽然年少,但聪明伶俐,颇有心思,必是师出有门,元洵来了兴趣,刚想细问,就听旁边响起一个陌生声音:“苏墨,不要胡闹。”
苏墨像突然被掐住脖子的小鸭子,乖乖站好,细细叫了声:“沈师兄。”
沈秋走过来,牵住苏墨手,对众人道:“鄙人沈秋,是汪郡守府中掾属。这是我的小师弟,苏墨。他年纪小,不懂事,平日里喜欢卖弄点小聪明捉弄人,还请各位见谅。”
苏墨脸上不服气,却又不敢说话,只能嘟起个嘴,叭嗒叭嗒眨眼睛。
沈秋不吃他这一套,作揖告辞后就拉起他的手往门外走,苏墨只好对着元洵做口型,说的是:“西厢房第二间,要快。”
元洵虽然不解,但想着在汪鸿府邸,总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暂辞众人,摸去苏墨说的地方。
脚还没迈入院中,便见汪鸿推着一个中年人往房外走,那人眉头紧皱往后退,一脸的不情愿道:“你别推我,我不去,除非你把我绑了扔到他面前,那我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元洵脚收回来,侧身躲在墙后,又听汪鸿道:“你这犟脾气,知道的说你讲义气,替裴氏打抱不平,不知道的以为你别有二心,连陛下想见你都见不着。好啊,你面子大得很啊!”
那人道:“谁敢说,你让他站我面前来?我祁东阳四十年就这脾气,谁来我也不改!陛下又怎么样?我那裴老弟全家血战而死的时候,他在干什么?玉城被屠的时候,他在干什么?这么些年怀荒郡屡屡被句黎人侵袭,匪贼不断,流民不止,他又在干什么?你最好别带我去见他,我这人暴脾气,到时候对着他鼻子骂,连累到你我可不管!”
祁东阳脾气刚烈,汪鸿自然知道,他叹了口气道:“陛下自然也有苦衷。你虽不为官,但朝中的事总听过一言两语。这些年太后当政,内廷外朝的官员换了一波又一波,先帝托孤的王丞相又病重,现在谁能帮陛下说上一两句话?”
祁东阳道:“在其位,谋其政,一个妇人都解决不了,我看长安早晚姓夏!”
“可不能胡言!”汪鸿按住他,又缓缓道:“陛下势单力薄,此正是我们出绵薄之力的时候。况且我见陛下并不是没有想法,只是苦于无人施行。六郡这几年虽然屡遭战乱,但不是没有精兵良将,若能助得陛下一臂之力,拨乱反正,朝中团结一致,也好早日将那些句黎人逐出六郡,还百姓安宁。”
祁东阳不屑:“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要我效忠,就算不到昭帝水平,也不能是个软弱无能的君主。你别再劝,我不想见就是不想见。”
汪鸿急了:“你不见怎么知道他水平?”
祁东阳指着北方:“奚老三朝老臣,江南人士,后半辈子都花在建立西北防线。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年过六十,被围困在灵州,若是他真有能耐,就把奚老救出来。奚老在西北的声望你是知道的,只要奚老看好他,我想六郡之人,无人敢反对,一定死心塌地跟着他。若是这件事他都做不到,哪还能指望他肃清朝野,拨乱反正?不过就是个眼高手低的小子罢了。”
听到这里,元洵心中有数,也不进院,自转了脚步回房。
傍晚,林乘风向元洵汇报训练事宜时,见他独自坐在书房的木椅中,面前桌上摆了五块石头在比划什么,上前道:“孙平还在养伤,李轻尘受命去送信,裴祯伤快好了,要不让他过来陪陛下解闷吧。”
元洵抬眼望他笑道:“还以为在宫中那么清闲?”
招呼他上前,拿起石头边分边道:“现在六郡实则只有五郡,盛乐丢了不算,北地郡汪鸿算我们的人,云都郡的原烈虽派他独子前来,但是不是忠心不好说。怀荒郡群龙无首,祁东阳是一股势力,暂且算是中立,夏侯氏就算是我们的人,也还有其他的坞堡,我们不能算占优。彩衣郡的李放是太尉一手提拔,不能算我们的人。”
五块石头,被分成三组,左右两组都是一块,中间一组三块,元洵指着中间一堆:“现在只有风灵郡的奚侃,他的态度会左右五郡的人心,我们要争取他。”
林乘风犹豫片刻道:“奚大人这些年为西北耗尽心力,年事又高,此前常听说他因病请辞,想告老还乡,只是太后一直没有批准。如今他身陷灵州,日夜操劳,只怕我们即便争取到他的支持,他也岁月无多……”
奚侃是文人,又是江南人,适应不了西北气候,身体一直不好,这个元洵自然知道,他道:“正因如此,我们更要尽快得到他的表态,他若一死,西北人心散了,就更难重聚。”
“陛下的意思是?”林乘风隐约猜到什么。
元洵站起来,打开窗,望向的却是长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