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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谋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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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过了一会儿,元洵才开口,“长安将有大变,在那之前,西北这边,我们要尽快拿下。”

“这一次,我要亲自去灵州。”元洵话音刚落,林乘风立刻抬头望他,但见他目光坚定,自知即便此行风险极大,自己也不能再劝。

他林家是三代将门,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他有报国之心,又和元洵有君臣之谊,自然是追随到底,是以道:“陛下要去,臣就护送陛下去。”

元洵并不意外他这个回答,拍拍他的肩:“去休息吧,接下来又是一番恶战。”

林乘风走后,元洵忙到半夜,刚准备歇下,听见外面一片吵闹声。推开门,只见火光漫天,院外人来人往,都提着水桶,这才知道是周鲲的房间走了水。

大火燃燃烧起,周鲲想进去背出周鹏的尸体,但火势太大,众人拦着他。

等到第二日中午,火灭后,周鲲再入房中,周鹏尸体已是面目全非,焦黑一片,周鲲要扑过去大哭,被众人拦下,怕他被烫伤。元洵赶到时,周鲲还在哭,众人劝了半天还是没用,赶紧让元洵再来劝。

元洵看着满屋疮痍,心中难过,但知道一味让周鲲沉溺悲伤之中无用,狠下心道:“你这个样子,是真的在哭周鹏,还是哭给自己看?”

周鲲一愣,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元洵道:“你若是哭周鹏,你觉得周鹏知道了,会怎么样?他一定会骂你窝囊、懦弱,没有他你就不能自己面对未来的人生了吗?他为了救你牺牲,难道是想看你一直这么沉沦自责下去?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他?”

“我,我只是……我只是难过……”周鲲没想过元洵会这么说他,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

“你自己难过,不想面对现实,所以你才一直哭。你是为了自己哭,并不是为了周鹏!”元洵知道周鲲这样需要猛药,故而话说得狠。

“我才不是!我不是!”周鲲难得愤怒起来,“我哥对我很好,我哭是为了他!”

“你若真是为了他,应该完成他的希望,他的梦想,你应该行动,而不是一直哭!你可以去赚他喜欢的金子,你可以去报复杀害他的那些句黎人,你可以去了解害他中毒的毒药,你可以做很多很多,而不是只在这里哭,等你死后,他也不会想见只会哭的你!”

这话说得重,周鲲跳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是我亲生哥哥,是我一起长大的亲人,是一直保护我不受欺负的人,他死了,我难过,你最重要的人又没死,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

“我最重要的人早就死了!”元洵冷冷道,“在我九岁的时候,被人害死了。我哭了三天,就不哭了。因为我知道,我再哭,她也不会活过来,害她的人也不会死。从此我便是我一人,也要好好活下去。我告诉她,我不怕一个人活在世上,我会笑着活,遇到再艰难的事,我也要笑,我要笑到我死的那一刻。”

元洵的话掷地有声,周鲲听了,不知怎么回答,半天,才低着声音道:“那是你还小,不知道失去重要的人是什么滋味。如果现在的你失去最重要的人,一定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走出来的。”

元洵看着他,眼神中难得出现哀伤,道:“我已经没有最重要的人了。就算未来有,我会在她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她,保护她不受伤,而不是等她死了之后再后悔。”

周鲲听完,头埋进膝盖里,眼泪无声流淌。

元洵离开后,让人给夏侯荡带去消息,一是说了周鲲的事,二是说截粮道的想法很好,但他有友人在灵州需要前去救援,不能与他们同行。

夏侯荡听了,没说什么,只是草草写了几个字让人带回去。周鹏没了,他需要亲自督促粮草物资的准备,毕竟夏侯雄他们走的快,很多东西来不及收拾。

“玉堂八镜……”元洵看着夏侯荡写的四个字,回想起之前在袁祖成府上听说过的镜子仙,不解夏侯荡这样的人也开始求神拜佛起来了?

正疑惑着,汪鸿求见,说是周鲲终于同意让周鹏入葬,他让人把周鹏火化,一半骨灰葬入墓中,自己留了另一半,带在身边。

“就这样吧,这几日多让人陪陪他。”元洵道。

汪鸿称是。

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元洵:“陛下,皇后娘娘来信,本来前两日就到了,但夹在普通的书信里,臣忙于审查各县上计,一时不察,没有看见,今日见了,赶紧给陛下送来。”

元洵接过,只见信封上“陛下亲启”四个字,秀丽端庄,是夏舒字迹。

他和夏舒是夏氏和元氏的联姻,说不上琴瑟和鸣,也能说是相敬如宾。

夏舒是夏万的独女,自小进宫,在太后夏文姜身边长大,受她教导,做起皇后来,得心应手。

不说管理后宫各项事务,就是对元洵,各种照顾、嘘寒问暖也都不少,可以说,她是非常合格的皇后,挑不出什么错来。此时元洵出宫快一月有余,她写信问候,自然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元洵把信放在桌上,没有立即打开,反而问汪鸿:“你听过‘玉堂八镜’吗?”

汪鸿顿了一下,瞥见桌上的字迹,答道:“臣略知一二。这‘玉堂八镜’,乃是七位名士的称号。据说萧半安萧老先生在隐山碧落峰上隐居后,一日夜观天象,对左右说他此生将收八个徒弟,皆为人杰,必有一番作为。随即命人在峰顶建了一坐厅堂,以白玉为壁,水晶为梁,地面铺以墨玉,又用青玉镶嵌其中,做成兰花形状,谓之‘君子如兰’。因这堂屋大半用玉做成,极近奢靡,所以名为‘玉堂’。”

“这玉堂之中,除了上首主人席位,下方左右各设四座,一共八个座位,分别为八位弟子所设,是每日讲学的地方。每座座椅皆以沉香木制成,椅背雕有各色纹样,纹样中央各镶嵌有一面铜镜,取‘以正衣冠,以照肝胆’之意。这件事被传了出去,大家便称他的八个弟子为’玉堂八镜‘。”

这说法元洵倒是第一次听到,他一直以为萧半安是和柳宽一样板正的老古董,不想如此风雅,觉得颇有意思:“既然是八个弟子,怎么是七位名士?”

汪鸿道:“他目前只收到七人,这第八人,大概还在物色中。”

“君子如兰。”元洵想到一个人,“这里面,可有我见过的人?”

“有的。曾经给陛下相面的朱让,是第四个入门的。臣府上掾属沈秋,还有他的师弟苏墨,一个排第三。一个排第七。”汪鸿看了看元洵脸色,“还有之前和陛下同在坞堡的裴世臣,排在第六。”

裴世臣在其中,元洵并不觉得惊讶,想来这也是夏侯荡给他这四个字的原因。他继续问:“裴世臣这个人,你了解吗?”

裴世臣是沈秋师弟,汪鸿虽然没怎么跟他接触过,但听他的事迹可不少,于是只挑了面上的信息说于元洵:“他是裴颂外室之子,自小流落在外,四处流浪,被萧半安看中,收为徒弟。不过前几年,他被萧半安赶出师门,之后就一直在怀荒郡一代活动。”

“为什么他会被赶出师门?是学业不精,还是德行有亏?”

“都不是,”汪鸿顿了顿,想着这事由别人说不如由他说,至少不会火上浇油,“陛下可知,他的母亲,是句黎人。”

这倒是元洵没想到的。

“他的父亲裴颂年轻时周游天下,和一句黎女子结缘,生下他之后,本想把母子二人接回来,不想他爷爷死也不同意让一个敌国女子进门,裴颂才把女子安置在外面,做了外室。女子常被人嘲讽羞辱,郁郁而终。她临死前想再看一眼故乡沃野,裴世臣因此多次想要去往句黎,但没有通关令牌,次次都被抓住,他脖子上的黥字也是因此而来。”

“如果只是出关,萧半安不至于把他逐出师门。”

“据说他曾和萧半安讲,他想去为句黎王效命。他说……”

汪鸿踌躇了一下,元洵道:“但说无妨。”

“他说与其流芳百世,不如遗臭万年。更何况,他是半个雍人,半个句黎人,不管为哪边效命,都讨不着好,这才气得萧半安连夜赶他下山。”

再有才华的人,如果不够忠诚,都不能被君主委以重任。裴世臣从出身上,就被怀疑,不怪他性格这么冷冰冰的。

元洵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汪鸿想敲不准他心思,想再帮裴世臣说两句,元洵却转了话题:“这些年朝中新任命的官员以关中、并州为多,巴蜀也有一些,关东最少,你老家是青州的,你说说,这占了半片疆土的关东之地,是不是真的人才凋零,连几个人都选不出来?”

这问题其实不是问题。关东有没有人才,都不影响关东的士人被提拔做官,有影响的,是负责选拔的人,也就是太后夏氏一党。

但汪鸿不能直说,他道:“关东人士,大多可分为三类。一类好清谈,一类好经商,一类好享乐。清谈以洛阳白云观为中心,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月月有清言会;经商北有邯郸,中有洛阳,东有临淄,南有会稽,往来商旅频繁,今日至,明日走,停不得;享乐则是音乐歌舞、美味佳肴,变着花儿的有新玩法。有这三类人,哪里还有多少人热衷做官?”

汪鸿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把因果倒过来说了,关东士人在长安多受打压,很多不得不回家养老,才渐渐不热衷朝堂之事,开始另寻其它事情做。如他这般还在坚持的,大多也被派到偏远苦寒的地方,心中多有不平。

这事元洵也知道,不过顺便问问汪鸿,哪知道汪鸿这人该直的时候直,涉及到夏氏,还是谨慎不开口。他抬眼瞧了瞧汪鸿,汪鸿也瞧他,半晌,元洵笑道:“汪郡守对朕不够真诚,看来还是朕的表现不能让汪郡守放心啊。”

汪鸿虽然正直,但为官多年也知道进退,当即道:“臣愚钝,只知道当下最要紧的是灵州,其余的,陛下想臣知道的时候,臣自然会知道。”

两个聪明人对话,各自心里都清楚。元洵摆摆手,让他下去,汪鸿行礼告退。

此时夜已深,夜风渐起,吹得庭中枯枝摇摇晃晃,吹落夏舒的来信。

元洵关上窗,弯腰拾起信封拆开,里面一共两张纸。

一张是夏舒写的书信,信中问他初到西北可还适应,吃穿住行一切是否都好,嘱咐他刀剑无情,多加小心,又提到元如意近日新长了两颗乳牙,喜欢到处啃东西,以及重阳节宫内各项宴会安排等等。

信写得详细,一板一眼,不出格,不逾矩,是夏舒的风格。

另一张纸是元如意画的画。

画的是一个男子,膀大腰圆,双腿粗壮敦实,脸上还长着三只眼睛,要不是看了夏舒所言,元洵真猜不出来这画的是自己。

元如意才一岁多,总觉得父皇能举起自己飞,定是天下最健壮的男子,故而把他画的全身都是肉,又觉自己不管干什么都能被父皇发现,父皇定是有通天神眼,故而给他眉心又加了只眼睛。

元洵失笑,坐在椅子里愣了片刻,突然拿开灯罩,把夏舒的信放在烛火上烧掉。火苗碰到纸边,突然窜起,像张开大口,不多时吞噬掉整张书信,散成一缕轻烟,印在元洵眼中。

还好元如意是皇女,不是皇子,元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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