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扳指、沉香木佛珠、羊脂佩玉,面前之人,不是宋均还有谁?
元洵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均还有答话,乐尘跟在后面进来,脱下毡帽,抱怨道:“和尚只答应送他到锦绣城,没想到他半路跟着这□□商偷偷跑了,和尚一路追,才在关城抓到他!”
“贪嗔痴恨出家人最忌,和尚你这话都抱怨了三天了,怎么还没完?”宋均本来就和元洵投缘,此时相见更加高兴,迎上去,“真是有缘分这里都能见到,你们刚才说想借粮?要多少,只管告诉我,我来办。”
他口气这么大,旁边有商贾不满:“宋家小子,口气未免太大,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会借你?”
“是啊,大家都是拼了命才把粮食运过来,怎么能轻易借给你?”
“就是,就是,借给你,成了你做好人,不成你命怕是都没了,怎么还?就算能还,那也不是一样价钱了啊!”
他们大多是中年人,多年走南闯北,算盘打得熟练,自然不肯吃亏。
其中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对宋均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带的都给你们。”
这年轻人面色白皙,眼神清澈,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一副涉世未深很容易被骗的样子,旁边人忍不住劝道:“顾家小子,你可别学宋家小子,他从小就鬼精鬼精的,一点亏不吃,你小心被他玩了去!”
这话宋均不爱听,他从商一向双赢,道:“乔叔,我不是借,我出二十倍的价钱,买你的肉干。
他轻飘飘一句,却炸了锅,周围纷纷议论起来,不只是因为价钱高,而是他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宋均既然敢出二十倍价格买肉,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这事的利润得五十倍往上!他们都是人精,虽说运粮也是一时义气之举,但计较利润已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以乔老为首的商帮聚集讨论起来,宋均趁机招呼年轻人过来,向元洵引见道:“这是顾南君,和我一样来自江南,会稽人士,考太学人家不收,被家里安排学做生意。别看他小,他身体可结实了,运粮路上帮了不少忙,你多他一个不亏。”这是铁了心要跟元洵一起走。
顾南君生涩地打了招呼,随即乖乖在一边听他们谈话,这样子和那些商场打滚的人相比,显得可太乖巧实诚了。
商贾讨论需要时间,有时甚至会故意拖延施压好多占便宜,宋均知道他们这些门道,对元洵小声道:“这群老头子们心黑嘴皮子还说不利索,我们先到后面单间好好吃一顿,我给你露一手叫花鸡,里面加蜂蜜,又香又嫩,保准你没吃过!”
乐尘耳朵尖,听到有肉吃,也要挤过去,宋均不乐意:“你这和尚哪天少了肉?我就这一只鸡,全给你你都吃不饱!”
乐尘理直气壮道:“不是一只,是两只。和尚可知道,你前日做了一只给陈玉吃,和尚在外面都闻见味了!”
宋均不开心:“你别跟我提他,没良心的,早知道我一个鸡屁股都不给他!”
拉着元洵往厢房走,走至一半,突然听见小二尖叫:“哎哟!我这仅剩的一坛子好酒!哪里来的醉汉,偷我的酒喝!”
想来是有小偷摸进来,元洵他们本不欲管,但听醉汉道:“你就让我……喝一口……别让我师父知道……不然我……我揍你!”是周鲲的声音。
元洵皱起眉,寻声至厨房,果然见周鲲醉醺醺倒在地上,一声酒味,像泡在酒缸里腌出来的。
他听到脚步声,也不起身,就这么侧躺看着来人,眼睛无神,半天伸出手指,道:“一个三当家,两个三当家,三个三当家……还有个缩水的三当家?”
宋均跳起来:“你说谁是缩水的?”
众人互相看看,都围到宋均身边,成“凹”字型。
宋均冲过去想把这个醉汉暴打一顿,冲到一半,周鲲打了个嗝,他差点被熏晕倒,叫小二道:“哪里来的醉汉,还不弄走,放在这里谁还敢做你家生意?”
小二心想这整个关城就这里供外人居住,不来他们这儿能去哪儿,表面还是装作和气,想把周鲲拉走。但周鲲这么大个个子,赖在地上根本拽不动。
场面不太好看,夏侯荡出手准备把周鲲领回去,夏侯雄拦住他,对众人道:“堡中的小子,让大家见笑了,你们回去吃鸡,我来安顿他。”说完,一手拎起周鲲,把他拖到后院。
宋均招呼众人,元洵看夏侯荡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他还是没走出来,大当家做事沉稳,希望能开导他。”
夏侯荡露出一副难言的样子:“就是我大哥提走了才可怕。”
“啊——!”后院传来杀猪般的声音,“大当家我错了!我之后喝酒一定避着你!”夏侯雄说了什么,又是拳打脚踢的声音,周鲲嚎的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惨,夏侯雄却丝毫不停顿。
宋均从窗户缝看过去,赶紧拜佛道:“阿弥陀佛,这也太残暴了,还好我爹没这副身板。”
“我大哥是这样子的,”夏侯荡顿了顿道,“对我们比较直接粗暴。”
元洵:“……”
最后这叫花鸡没吃成,因为他们回去不多久,乔叔这群商贾已经讨论完毕,过来表示愿意借粮,但不以二十倍的价格卖给宋均,而是要宋均最后的分成。
“乔叔,我这趟可没收入,全是自愿捐的。”宋均摸摸鼻子道。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乔叔也不是好糊弄的,“你小子老实说,是不是攀上什么大官了,这趟捐钱,后面好处不少吧。”
宋均想了想道:“这我可不知道。”
“那就是攀上了,”乔叔也是老江湖,若是能和官府打好关系,何必计较现在这点钱,于是道,“过些日子还有一批行商要来,我们留下给关城的十天每天一顿的用量,还有我们几十人回去的口粮,剩下的都给你。我不收你一分钱,但事成之后,以后需要关系打点,你得给我条路子。”
乔氏是河北的大户,和宋均家没有竞争关系,是以宋均也不含糊,一口答应,事情就这么说定。
肉干有了,接下来就是运送器械。林乘风提出要见发明“木牛”的陈玉,宋均难得有些踌躇,元洵奇怪,乐尘抢道:“他惹了陈玉,陈玉看到是他借木牛,把木牛拆了也不一定借呢!”
“你这和尚尽多嘴,犯口戒知不知道!”宋均气道。
宋均这么八面玲珑的人还会得罪人?元洵好奇问他,宋均挥挥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他心眼太小。我前日高兴,多喝了几杯,晚上跑错房,在他床上睡了一觉,他早上起来看到我,抬手就是两巴掌,掌印到现在还有呢!”
这不是什么大事,宋均觉得万分冤枉,他们在太学的时候,讨论晚了抵足而眠的比比皆是,怎么这陈玉白天和他聊得分外投缘,晚上睡一觉不行?脾气真大。
宋均思索片刻,道:“让南君去吧,他形象比我好些。”又想到顾南君年纪小,怕他说话不会投其所好,又教他如何说,才放他去。
不过一炷香时间,顾南君就下楼,宋均皱眉头:“他都不听你说话就把你赶下来了?不应该啊,我教你的话术不会错。”
哪知顾南君道:“没有,我刚说明来意,他就同意了,你教我的那些一句都没用上。”
“……你小子可真是好运。”宋均咬牙,心想陈玉你竟然区别对待这么明显,给我等着。
顾南君又道:“他说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他也要跟着去。”
元洵:“……”怎么碰上的年轻人都这么急着去送死?
宋均:“那另一个呢?”
顾南君道:“他要见一见这位公子。”公子指的是元洵。
既然是借人家东西,人家想见一见也是应该。元洵不多想,跟着顾南君上去,林乘风谨慎,跟在后面。三人来到一间客房前,元洵突然闻道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来不及多想,房门突然打开,一红衣人影突然拿起桌上什么东西,直指元洵。
顾南君还未反应过来,林乘风一把拽过元洵,叫道:“是强弩!”
弩箭齐发,林乘风拉着元洵躲避,夏侯荡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抄起旁边花瓶打偏弩箭,花瓶碎开,他拿起碎片,抵上人影脖颈。宋均急忙跑上来:“陈玉,你打我就算了,这是我朋友,你把你的东西收起来!”
陈玉不理他,上下打量元洵,然后举起强弩,道:“臂张弩五百、腰张弩一百、床弩一个现做,五百金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