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均嘴巴里含了个鸡蛋一样张大,这陈玉身板比他还弱不禁风,竟然是个贩卖军火的!早知道不跟他吵架了,不然他的小命都可能不保!
又想到这卖军火可是非法的,就算卖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交易啊,弄不好自己也被牵连,赶紧上前相劝。哪知元洵当即让夏侯荡放开陈玉,入门相商,宋均心中叫苦:这买军火也是犯法的,他可是正经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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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黎大营西北的牢房中,一人满身鞭痕,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他除了被拷打,吃喝拉撒都在牢房中,以致于牢房的味道十分难闻。
看守的人来送饭,不愿意多待,喊道:“死了?没死过来吃饭!再不起来我拿走了!”
那人睁开眼,拖着一口气爬过来,看守的人受不了他这味,在他手快要碰到碗时,把碗抽走,把饭菜倒在地上,嫌弃道:“你就这样吃吧,别脏了碗,不然我还要刷,我会吐的!”
地上都是各种液体,饭菜沾上不少,那人顿了一顿,才伸出手,抓住一口饭,塞到嘴里,细细嚼起来。看守的人笑他:“看你这样子,比我养的狗还不如,雍人不如狗,哈哈!”
趴在地上那人抬眼看他,他喝道:“看什么?要不是二王子留你一条命,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早把你剁了喂狗!”又抽了他一鞭。
那人还是盯着看守的人,突然咧嘴,把口中饭菜一口喷在看守人脸上,看守人闻着味,一阵呕,大怒,对他拳打脚踢,一直到外面有人进来道:“打什么打?二王子要提审他,快带人出来!”看守的人这才停下。
把人带走,却不是到呼延鞮的营帐,而是帐外空旷处。烤全羊,葡萄酒,二十来人聚在篝火旁,有男有女,是一场宴会,宴会的主人正是呼延鞮。
下属来报,看守的人把犯人押上去,正准备离开,呼延鞮突然道:“站住。”看守的人不明所以,停下来。呼延鞮道:“他回去时前臂只有三条鞭痕,怎么现在多了一条?”看守的人赶紧下跪,说自己看不过去,替他又打了一顿。
“你替我打?”呼延鞮冷笑,“我没吩咐你,你替我打一顿,怎么,我是要听你吩咐吗?”看守的人大惊,赶紧跪下来求饶,呼延鞮看也不看他:“拖下去喂狗。”看守的人被两名壮汉拖下去,不多时,远处一阵犬吠,还有痛苦大叫声,呼延鞮听到满意笑了。
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犯人上来。他对周围人道:“这人大家都认识,他曾经是我们最勇猛的骨都侯,随我南征北战,我很看重他。可谁知晓他竟是大雍的细作,在军中潜伏了十年,这次要不是他想传递消息被我发现端倪,我还会一直信任他。他背叛了我的信任,让我十分难过,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处置他?”
周围人纷纷建言,有说喂狗的,有说放雪里冻死的,各种方法,极为残忍。
呼延鞮很满意。
却见旁边一人面色平静不言不语,不满道:“裴先生怎么不说话?是见不得这般血腥场面?那可不成,草原上的男人可不能怕血。”
“还是说裴先生在雍朝生活多年,看不得雍人受苦?”呼延鞮突然话锋一转,“对了,这人姓杨,叫杨彦,是长安六姓中杨氏的后人,裴先生出身玉城裴氏,年少时说不定见过,我记得,裴先生的婶婶就是杨氏的人。”
呼延鞮虽然看重裴世臣,但并不信任他,故而拿杨彦来杀鸡儆猴,意在告诉裴世臣,如果他敢背叛,杨彦就是下场。
裴世臣淡然自若地斟酒,饮下,才道:“在雍朝有一种酷刑叫冰刑,先将受刑者全身烤热,再扒掉其衣服,将其按在冰上,等其皮肉和冰块粘在一起时扯开,皮肉分离时会十分痛苦,二王子可想一试?”
呼延鞮没想到裴世臣这么无情,不禁更喜,他本就暴虐,喜欢折磨人,裴世臣这主意说到他心坎里,心中欢快,当即让人下去准备火把和冰块,自己亲自给裴世臣斟酒。
火把杨彦烤热,裴世臣站起身,道:“我来试试温度。”
走到杨彦跟前,蹲下来按了按他皮肤,杨彦呸他:“叛徒!裴氏的耻辱!你爹在地下因你蒙羞!”
“那可太好了,”裴世臣这张嘴吵架可没输过,“连个消息都没传出去,你才是杨氏的耻辱!”
他有意激杨彦,杨彦听出来,笑道:“我这消息送没送出去,你别想知道。我如今既被抓到,也不求活着,你们杀了我吧。”
他说完,看向呼延鞮,道:“二王子,看在我随你南征北战,平定不少部落的份上,可否给我留个全尸?我是回不到长安了,这些年你对我很好,就让我的尸体化作泥土,滋养句黎的草场吧。”
呼延鞮听完,脸色突变,冲过来,一把勒住他脖子,却为时已晚,黑血从杨彦嘴里流出来,他头一歪,已经没了呼吸。
呼延鞮没想到他还藏了毒药,暴怒:“你敢耍我?我还没折磨够你,你竟然敢死?”他心中极为不悦,事情竟然脱离他的掌控,怎么可以?
他很快冷静下来,想到杨彦被抓时搜过身没有毒药,今日却有了毒药,定是有人送药,立马道:“来人,把这几日所有去过大牢的人都给我抓起来,严加拷打,这军中一定还有他的人。要是问不出来,就把他们都杀死,听到没有!”
他又想到杨彦临死那句留全尸的话,十分怪异,又下令:“他很可能把消息藏在身体里,来人,把他的尸体给我剖开,仔细查看内脏!”
手下人立刻听令,当场剖开杨彦尸体,有些女人胆小的受不住,忍不住掩嘴吐出来,呼延鞮见了,更是恼怒,给这些人每人脑袋上一鞭子,还不允许这些人叫,叫一声再打一鞭。
一场宴会沉默地诡异,一直到乞伏磐沁奉万俟侯都命令来请呼延鞮议事,呼延鞮才离开,临走前命人把杨彦尸体扔去喂狗。他一走,众人也散去,只留下裴世臣一个人站着。
下人抬起杨彦,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按住尸体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虽是杨氏的人,但这些年为我们南征北战,立过不少功,留他个全尸吧。”
裴世臣抬眼望去,一人额头宽阔,轮廓柔和,古铜色皮肤,只穿了便衣,没有穿盔甲,在给杨彦整理衣服。
下人为难道:“大王子,二王子让我们——”
“二弟那里我去说,你们先下去吧。”
这人是句黎王呼延屠渠的长子,呼延叱卢。
呼延叱卢注意到裴世臣,道:“我那二弟自小脾气就那样,让裴先生见笑了。”
上衣整理完毕,碰上杨彦头发,裴世臣止住他,却是从怀中取出一把梳子,把杨彦头摆正,慢慢梳理起来。呼延叱卢怔了一下,笑道:“还是先生想得周到。”又去整理下装。
等一切整理完毕,裴世臣站起来,突然对一边手足无措的下人道:“把他抬过去喂狗。”下人如蒙大赦,忙不迭把尸体抬走。
“这怎么行?”呼延叱卢急忙道。
裴世臣看向他,眼神锐利,呼延叱卢只觉得自己被看穿,裴世臣悠悠来了一句:“大王子宅心仁厚,但有些人不值得大王子费心思。”
“有些人值得。”呼延叱卢看着裴世臣道,“我想先生远道而来一时不习惯,派人搜寻了先生在山寨中的旧物,现已封到先生帐中,希望先生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呼延叱卢这么殷勤,裴世臣心中有了数,又打量他片刻,道:“多谢大王子的美意,但那些东西我会全部烧掉。”
呼延叱卢闻言神色有些暗淡,裴世臣来了一句:“大王子,潜龙勿用。”呼延叱卢眼睛亮起来。
另一边,呼延鞮中途被万俟侯都叫去,心中十分不爽,但万俟侯都是他母族的族长,位高权重,他不得不听。
万俟侯都一见到他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带头违反军纪,留个女人在军营,是脑袋被撞傻了吗?”
呼延鞮心中不悦,忍耐道:“不过是个女人,你要怕说出去违反军纪,我用完把她杀了就是。”
“糊涂!这岂止是军纪的事?”万俟侯都又打了他一巴掌,“这事要是你的阏氏知道了,跑去兰氏那里闹,搅黄你和兰挽的关系,后果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呼延鞮的阏氏兰心出自五大贵族的兰氏。兰氏一族推崇雍朝的文化,整个家族的人都熟悉诗书礼乐,兰心也是如此,可谓是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可偏偏呼延鞮喜欢的是奔放热烈、风情万种的女子。是以兰心就算长得再花容月貌,做事再大气得体,也讨不了呼延鞮喜欢。
两人成亲数载在一次的日子屈指可数,更没有孩子,万俟侯都常常提醒他,要注意和兰氏的关系,不能太冷落兰心。呼延鞮也只是听听,假装答应,回过头该冷落还是冷落,该找新的女人找新的女人。
“你还没当上左贤王呢,就尾巴翘上天,一点都沉不住气!”万俟侯都继续教训,“我可告诉你,这左贤王的位子,还指不定是谁的!”
“不是我的还是谁的?呼延叱卢个懦夫,看到血都下个半死,呼延乞那小子打仗就会埋头冲锋,母族又地位低下,我数年来随父王南征北战,身上留着呼延氏和万俟氏的血,是最尊贵的血脉,这位子不传给我传给谁?”
他这话说的也没错,但万俟侯都不想让他太狂妄,还是喝道:“总之你给我安生点,先打好这一仗。决战在即,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夏万那个老东西的头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