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般的嗓音说:“是的是的!太深了!”
“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大家生活中有了难题,不都来找菩萨吗?”
浑厚的声音说:“我不是菩萨,我只是院子里一颗三百二十八岁的银杏树而已。”
孩童般的嗓音说:“我也不是菩萨,我只是一颗十二天的白果而已。”
“没关系,本来我也没有抱有得到解答的希望。但从你们这里,我得到了树木的解答。”
浑厚的声音说:“姑娘,你说话像诗。”
孩童般的嗓音说:“什么是诗?”
“诗……诗就是你想象的生活。”
孩童般的嗓音说:“什么是想象?”
浑厚的声音说:“想象就是还没有发生,但你希望发生的事情。”
孩童般的嗓音说:“我明白了!那我的诗就是这片土地上遍地都是金黄的银杏,所有的银杏都由我生发而来,于是所有的人,所有的动物,见银杏即是见我!姑娘,我这想象是否多少解答了你的疑惑呢?”
咚、咚、咚。
寺庙响起钟声,归鹤回过神来,那浑厚的声音和孩童般的嗓音再也听不到了,她抬手看了看表,才刚刚过去一分钟。银杏树还在那里,树枝上挂的红布条随风飘动,几个后来的香客在归鹤周围观赏院子的景色。
她想起刚才的对话,对着银杏树拜了拜,之后便摆摆手离开了。
路上她接了个电话,是柳浪打来的,“归鹤啊,你到哪儿了,可别忘了今天要送桥啊。”
“我记着呢阿姨,我在路上了,肯定及时赶到。”
“诶好,那咱们车站见啊。”
那是归鹤与桥的第二次正式见面,熙熙攘攘的车站里,桥还是挺显眼,他身形瘦高,年纪不大就戴上了眼镜,嘴唇很薄,嘴角有一颗痣,穿着他们那个年代的文字工作者会穿的衬衫和毛衣,右手总是缠着绷带,走路姿势笔挺,意气风发。但说话不多,习惯在角落里观察人们,大概是年少时在大落乡的境遇留下的习惯。离开丹霞市这天,他换了一副金边眼镜,拎着一个硬皮箱,眼神疲惫,但胡茬刮得很干净。
柳浪来送他还拿了好些东西要他带走,怕他在路上冷了,饿了,但他推辞道:“阿姨,我用不上这些,你自己留着就行。”
“怎么用不上啊,你这孩子总是跟我们客气,今天要走了还这样。”
归鹤也劝道,“是啊桥,你拿着吧,这一走,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桥只好收下柳浪的心意,好在只是一些轻便的衣物和吃食,不会太耽误。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三个就在候车厅歇着,柳浪在一旁指摘起川来,“天天大半夜的才回来,别说今天要来送你了,怕是自己亲闺女今年上几年级都不知道了。”
桥在一旁默默的,并不接话,但柳浪接着说道:“桥,我都知道的,是川欠你的,是他不对,我文化程度是没有你们高,但他那点弯弯绕绕的肠子我门清,以后要是还想回来,再来找我就是了。”
“阿姨,也不能怪老师。”
“你呀,总是把原因归到自己身上,肩膀太重了。”
车站的广播想起了检票提示,桥拎起他的皮箱向柳浪她们道了珍重便头也不回地往车上走,远远地忽而听见归鹤的声音:“桥——”
他转过头去,视线穿过人潮才注意到她今天扎了红头绳,她的双手做喇叭状扣在嘴边,“要记得我们啊——”他听见了,点了点头,不敢确认归鹤是否看清了,钻进前往车厢像水滴汇进大河,不见了。
柳浪对着桥远去的背影,不无遗憾地说:“桥是个好孩子啊,是我们没留住他。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去过自己的人生吧。”虽然感到现在有些不合时宜,归鹤还是决定告诉柳浪,“阿姨,我之后也要离开丹霞市了。”
“啊?不留在医院里了?是因为岱的事情吗?”
“是,也不是吧。我有些问题还是不太明白,在这里找不到答案。”
“什么问题非得离开丹霞市啊?唉,算了,你们年轻人现在想什么,我已经不懂了。你要是决定好了,我也不拦你,一个人在外面记得好好吃饭就是了。”
车站外面的风轻轻摇动树枝,扯下许多泛着黄的树叶来,他们在空中旋转漂浮,就像是在挥手告别。
时至今日-
晚山棠第一次对我的叙述提出了质疑,“你是在呼应桥的经历吗?”
“我只是在讲述发生过的事。”
她突然兴奋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没有找错人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