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算回来了。”苏宁喊。
赵晨阳举起桌前的奖杯，塞到叶幸怀里，“喏，第一名！摔跤了还能排第一，也就你了吧叶幸，是条汉子我服你。”
刘月月戳他一下，又说:“叶幸，你这次真的挺了不起的。”
两人身边是一群喜气洋洋的看客，一个挨着一个把课桌椅子都挤得歪歪扭扭起来，叶幸身高出众，只看见胸前浮动着一颗颗人头，他不太明显地抬了抬胳膊，杨连浩往后退一步，脸上热情高涨，还以为他只是手酸了。
“我不能给十班丢人。”叶幸讲。
“对了，我刚刚没有去领奖，这是……”
“是班长帮你领回来了，苏里亲自颁的奖呢。”李鹤如在一旁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谢谢班长。”叶幸说。
赵晨阳大手一挥，“小事儿，这是咱们班的荣耀啊，当然不能不拿。”
“对了，月月，鹤如，那个表演排名出来了吗？你们名次怎么样？”池舒问。
刘月月撇了撇嘴，眉眼耷拉下来，看上去不怎么如意的样子，池舒就要开口安慰“没得奖也没关系”，就看见她裂开嘴笑得很夸张，“哈哈哈，怎么可能不拿奖？”
于半夏昂首挺胸，从身后掏出来一张奖状，高高地举到池舒的眼前：“我们可是第二名，可惜跟第一名就差了一票。”
池舒笑笑：“第二名也很厉害了，从十几个表演中脱颖而出，辛苦你们了。”
“让我猜猜是谁上台领的奖。”池舒转过身，看见李鹤如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垂着脸蛋扭扭捏捏，她靠过去，歪着头问，尾音拉出长长的线：“哦……不会是鹤如吧？”
没等李鹤如抬起头，刘月月就大笑着：“当然是她，鹤如在台上都紧张死了，尤其是跟苏里合影的时候。”
于半夏很得意地讲：“我帮她拍了好多照片，一张比一张脸红。”
“没那么夸张，我就是太高兴了。”李鹤如辩驳，但声音像小猫扯着喉咙，没有一点威慑力。
池舒拍拍她的胳膊，知道一个人数年的精神偶像切切实实地出现在面前时对她会有多大的能量。傅钰第一次带她见那些艺术大拿时，她才堪堪扎起小辫，可得到能够画出那些作品的人的鼓励，她热血当头伸手就要进小书包里掏出笔来画他个三天三夜。
李鹤如这样压抑许久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外在的刺激，拖着她，拽着她，把她的心融化了，自己能够走出来，自然而然就遇见一片光明大道。
铃声响起，众人作鸟兽散。
池舒背上书包，冲叶幸笑笑：“走吧。”
叶幸点点头，一路跟在她的身侧。
人流如织，池舒想搀着叶幸的胳膊。
叶幸转过来，宽松的校服遮去他身上所有的伤痕，除了脸上那一点褐色的擦伤，他垂下眼睛，睫毛在眼窝下方罩出一片阴影，嘴里说着已经不怎么疼了，让她走慢点就好，
池舒只好放缓速度，尽量让他不要牵扯到伤口。
人流匆匆，他们却像按下了慢速键，走在一片嬉笑吵闹中，独有一方小世界。
二十分钟后，黑色宾利停在老旧掉漆的小区门口。
这次的落点比上次更近，池舒得以窥见叶幸生长环境的一角。
小区规模不大，样式朴素，估计有十来座五层楼房，遍地都是上了年头的大榕树和大柳树。现在是放学高峰期，路边好多老人家和中年人拉扯着小孩子往家走。
日头正盛，叶幸在池舒的目送中远去。
他独自走进一座褪色的灰楼，影子抽长又缩短，直至被完全盖住，与那片苍凉融为一体。
池舒感觉一股落寞郁结在心头。
赵叔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池舒摇摇头。
“走吧。”她说。
这场运动会，更像是一场梦里的狂欢。梦醒了，要面临的只剩下日复一日的苦读。
池舒又经历了一次月考，这次的成绩让她自己都吃惊。
她的数学和物理成绩名列前茅，尤其数学，在班里居然仅次于叶幸和齐浩然，年级上排到第十九，比起高一的排名几乎是脱胎换骨。姜附子和夏逸都来问她，是吃了什么神药一下子进步这么多，让她哭笑不得。
临近学期末，学校统一开家长会，池舒回家将这两件事告诉爸妈。
池妈兴奋地站起来，急急忙忙跑去衣帽间，一会儿说要挑一身华丽明艳的，不能给闺女丢份，一会儿又说家里的太过华丽，显得气质轻浮不沉稳。
“那就去商场。”池爸拍拍自己的肚子，“我最近可瘦了不老少，很有年轻时的风姿，咱们一起去逛商场，给咱闺女也买几身排场的，到时候好撑场面。
池舒笑弯了腰：“我们是去开家长会，又不是打群架，撑什么场面呀？”
“此言差矣啊。”池爸站起来，文绉绉地：“对于你们学生来说，考场即战场，对于我们家长来说，这家长会也是战场啊，孩子是父母的体现，那家长也是孩子的体现，平时不聚在一起不知道，一开家长会那谁家有教养谁家不讲理，一眼不都能看出来了嘛。”
“嗯，这话你爸说得对，家长会可不能随便。”
池妈走近了，唇上的脂膏显出瑰丽的光泽，“这次啊，我和你爸就一起去，让他给咱娘俩当司机。”
池舒忍着笑附和：“好好好，到时候我再借个凳子，省得咱们一家三口不够坐。”
……
池妈穿着高跟鞋，走过球场外边的青石板路，池舒挽住她的胳膊，免得她摔倒，听见她惊喜地说：“小舒呀，你们的教学楼挺新的嘛。”
“学校扩建的时候把一些教学楼翻新了，这栋楼也在其中。”池舒解释。
池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这环境还可以，我运动会时候只看到外墙，还以为年代很久远呢……”
时值立冬，所有家长和学生都裹得严严实实。
池舒几人来的不算早，走廊里几乎没地下脚，池爸仗着身体强壮给他们挤出一条路，向前前进时看见的全是毛茸茸的头顶。
走进班级，池舒发现高涵已经彻底沦陷在众多家长的包围圈里，父母大抵都将孩子的事放在前头，因为下一秒，池爸池妈也热情地挤了过去。
好不容易拖到上课铃响，室内室外的家长全都涌入教室，走廊里忽地空下来，池舒和刘月月他们顺着人流被挤出门外，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
一中的规定是，第一节家长们在教室里开会，这时候学生可以在学校里自由活动，第二节学生进教室一起开大会，第三四节老师挨个找学生和其家长开小会。
守着爸妈进了教室，池舒发现所有的家长都坐在了他们孩子的座位上。她睁大眼睛，想要看看叶幸的父母长什么样，能够生出这样聪明可爱的孩子，他们一定是非常恩爱的夫妻。
可等她抬头，却看见池爸池妈的身边没有一个大人。
刘月月和于半夏喊着她的名字，要她一起来阅览室看书，她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叶幸的一丝踪迹。
池舒心里觉得奇怪，问了句：“你们看见叶幸的家长了吗？”
刘月月皱皱眉：“没有诶，我以前在他隔壁班，也从来没有见过呢。”
“我也没见过。”于半夏摇摇头，又说：“可能工作忙呢，又或者出差了，生病了，迟到了，哎呀，先别管这个了，他没说肯定就是小事嘛，我们先去看书吧。”
她爸爸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妈妈除了她的学习全不在乎，她自己哪里有时间在意别人的父母。
池舒胡乱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叶幸的家长很有可能迟到了，说不准一会儿就要进来。她四处找了找还是没找到叶幸，这才放弃，跟着刘月月她们离开了。
课间，池舒几人从阅览室回来，她捞住在人群里乱窜的池爸，喊道：“爸，我在这儿。”
池爸笑呵呵地：“乖女儿，你们老师专门夸你了呢。”
“是吗？怎么说的？”
“说你进步大，学习认真，聪明，是个好苗子……”
“高老师夸张了。”
“哪有，这不全照着呢？我闺女就是优秀啊！”
池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嘴角咧得大大的，挺括的羊绒大衣闪着油亮的色泽，像被墨条染过。
池舒让他乐了一会儿，才把他这种“我闺女天下第一”的幻想“打破，开口：“对了，我妈呢？”
池爸大手一挥：“哦，跟其他家长一起去上厕所了。”
“我买了水，你和我妈一人一瓶。”
池爸接过来，眼见时间差不多了，跟闺女一起走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