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怎么来了?!”魏世宣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仓惶转身朝他跑去。
魏澜看他依旧一副无知孩童的模样,气得胡须直抖,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地:“跟你说了多少遍,朝堂之上叫职务!”他责怪地瞪了魏世宣一眼,进殿向朱懿拜道:“老臣参见陛下。”
“免礼。”朱懿轻掀衣袍坐下,面露关切道,“天寒地冻,魏相有事可派宫人传话,何必亲自前来呢?”
“家有不肖子,难得安稳日啊。”魏澜撑着拄拐往前挪动几步,深叹一口气道,“陛下,老臣已时日无多,膝下只有世宣一个儿子,虽是顽劣不堪,却也是臣仅有的一点慰藉。”
“襄州与京城相距甚远,世宣这一去,怕是余生都没法与臣相见了。”老人曲膝,摇摇晃晃就要跪下,“还望陛下开恩,准许犬子留在京城任职,也好为臣送终。”
魏澜得到消息,匆忙裹了朝服踩上鞋靴,连纱帽都没戴好就赶了过来。此时,几缕花白的头发正从他鬓边漏出,于寒风中凌乱飘舞,直看得人心酸不已。
周围同僚见到这一幕,不由都想起了家中老小,有几位感性的,甚至当堂抹起了眼泪。
朱明熙听到身后传来的低语声,眉头一紧,正准备开口,就被陆承礼抢先说了一句:“宰相大人出门匆忙,连衣冠都未来得及理齐便出了门,足可见其爱子心切。如今圣旨尚未拟定,陛下可要再思忖一番?”
话音落下,朱懿骤然抬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右前方的秦瑞看了看。秦瑞感受到这股颇具威慑力的目光,整个人瞬间绷紧,竟在寒冬腊月出了一身的热汗。
与此同时,大殿内起了一阵骚动。六部官员混迹朝堂多年,其中有不少人都受过魏澜的拉拢和提携,如今能借陆承礼这句话作台阶下,便纷纷借机附和了起来。
冷风越吹越狂,白雪裹成一颗颗粉团,无力地随着风的动作摇摆旋转,最后一窝蜂扑砸在石阶上,撞出一阵轻微的“咚咚”声。
轻盈的细雪混着争吵声朝朱懿扑过来。他抬眼望向殿外的雪景,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片刻后,他清咳一声止了满堂的争论,沉声道:“既如此,众卿便好好论论。让孤听一听,这桩侵地案,该如何处理为好。”
……
寂静的雪夜,太平御街空无一人,只有街角的梅花簌簌拢了雪,映着湖影的碎光,轻轻摇动着。
梅林白雪的尽头处,掩着一座低调精美的府邸——骠骑将军府。
此时,门口的守卫正打着瞌睡,忽被一阵逼近的马蹄声惊醒,懵怔抬起头来:只见长街尽头,杨崇丘一身戎装,手持长鞭,驾着骏马气势汹汹而来。
“大,大......”守卫站起身,还未说出个囫囵话,便被扬起的马蹄吓得跌倒在地。杨崇丘一言不发将马拽回,随后将缰绳塞到他手里,推开门大踏步往正堂走去。
“老,老爷,大少爷回来了!”声音穿堂而过,当杨琛放下茶盏的时候,塞外的风雪已到了眼前。他先是惊喜地抬头看去,待看清杨崇丘面上难以掩饰的悲愤后,心里一沉,又如往常一般冷下脸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父亲,我......”
“等等。”杨琛狐疑地看了看他,对堂外站着的侍从招了招手,“你们都去外面守着,不准让其他人进来。”
见到杨琛这样的反应,杨崇丘虽未开口,心里大概已知道了这一路不甘的答案。他面上的愤怒逐渐褪去,只剩下漠然的麻木:“谢伯父一家是你害死的,对吗?”
“谁跟你说这些话的!”杨琛虽有了准备,却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质问刺伤,气急败坏道。
“你就说是不是你干的!”杨崇丘眼含热泪,双手骨节捏得咯咯作响,“谢家小妹惨死边陲的文书早就到了你手里,而你佯装不知,甚至还派吕伯不逾千里追杀沈维清,究竟是想干什么!”
“沈……”杨琛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名字,逐渐想起了当年之事,愣怔道,“原来那人还活着。”
他透过杨崇丘坚如磐石般的身躯,看见了门外随风飞舞的飘雪,长叹一口气说:“你任性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面对现实了。好好坐下,我与你说一说当年的事。”
原来当年武广湖一别,杨琛顺利参军,并在因缘际会之下得到了魏澜的赏识。起初魏澜仅仅起了培养人才的心念,二人的关系也只停在伯乐识马这一层。
谁知有一日,杨崇丘随父前去魏府赴宴时,竟被魏琳琅一眼瞧上了。魏琳琅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对杨崇丘自然也是势在必得,便对魏澜说明了自己的心意。
自此之后,魏杨两家的关系暗中拉近。
自己的儿子能得宰相千金青睐,杨琛自然是喜不自胜,早就把与谢棠定下的娃娃亲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本打算直接略过这门口头亲事,先让杨崇丘与魏琳琅成婚再说。
不料沈维清的卷宗就在这时传入了京城。
杨琛与魏澜审查那卷文书时,一眼就认出了那角衣料,当场愣怔在了原地。魏澜自是瞧出了他的失态,强行追问之下,不仅得知了谢杨两家私下的婚约,还意外知晓谢棠的夫人林逢春,便是当年拦截齐天彪货车、抢夺了秘药梵花铃的“半面艳鬼”。
林逢春见过梵花铃,而谢佩兰死在西域之事若被谢棠知晓,也定会一路追查,挖出魏澜与外族勾结、拐卖幼女的罪行。
无论从杨琛还是魏澜的角度看,谢家都非除不可。于是二人一合计,便以林逢春与曲临江的“江湖恩怨”为起点,持无忧门为刀,树清理江湖为旗,策划了这一场以公济私,正义凛然的剿匪案。
“所以说,君子堂是无辜的。他,他们……”杨崇丘心头大震,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不住地喃喃道。
“你是大梁的将军,替朝廷杀几个不听话的江湖人,有什么好愧疚的?”杨琛说出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顿觉神清气爽,气定神闲地饮了一口茶,“你在战场上杀的人还少吗?这点定力都没有?”
“这不一样!”他怒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