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这么想着。
愤怒耗尽,留下的又是什么。
他想起了前几天刚生病最严重时,老是在哭,那时心里太愤怒了,愤怒的像是只有愤怒,只是愤怒一样,流泪也以为是病带来的,是身体的不适催他落泪,便带着那份昏涨随泪水一同落下,像是想要把什么都带走一样。
方才白顺安吻上他时,他心里泛起了与生病时类似的感受,于是感受催促着他再次回想,他才发现,他是连带着他的精神一起哭着,企图让泪水带走所有不甘,趁着愤怒占据大脑,自己还未意识到时。
快些,快些随泪水流走。
一说结束,他就逃命般的急切地抽身离开,回家的路途中,他望着前方慢慢汇聚为一点的路,明明回家的路那么明了,怎么却像无穷无尽般。
陆近风在心里暗骂了几句,才缓过神,接下来不用他再去想些什么,思绪就自动跳回了回家的期盼上。
终于,他回到家中,天色渐沉,他按下墙上的开关,当灯光亮起,熟悉的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他做了多么错误的决定。
他可真是让自己不好受的高手。
陆近风在沙发上醒来后,他看了眼手机,晚上十一点。他发了好一会儿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怀着想解决什么的心,没有多少挣扎,他拨打出了那通电话,像是喝口水那样简单。
“对不起。”
四周的声音那么多,那么杂。陆近风的声音还是传入了她耳中。
“那时我的状态太差了。”陆近风在出演某一部电影时饰演一个逃犯。
导演为了让陆近风更加贴合角色,在陆近风自己也愿意尝试的情况下,他与所有人失去联系,且没收了所有电子产品,与世隔绝地在一间屋子里待了一月有余。
如同“出狱”般的解放,他像只被豢养的鸟儿飞离了笼子,还未意识到离开才是难熬的开始,他曾一度语言逻辑混乱,畏光,神经衰弱,稍有什么动静就能刺激到他。导演看中了他这时的状态,于是,逃不开的拍戏任务接踵而来,他必须强撑着身体才能迫使自己去完成。
电影里穿插了一段俗套的爱情线,这倒是给了陆近风得以喘息的慰藉,他像是不幸流落到陆地上的鱼儿成功蹦跶回了水里。
“我以为我需要一段爱。”陆近风垂着头,脸色平静,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他太想抓住那影里温暖的虚幻了,他央求在他贫瘠的土地上,如春光乍泄般,走入一个人。
让他得以抓住空气。
自以为深陷其中无处可躲的陆近风,总觉得自己需要有人来救他,一定要有个人来救他,于是他自私地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存在了那部电影的女主角元叶身上。
直到他们合作第二部电影时,他才得以有机会打动她的心。
元叶走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地界,她的面容有些醉人,手指忍不住地转动着怀中的冰块,搅动起了散发出柑橘香的杜松子酒,酒中气泡不断游走破裂,“原来,你是知道你是错的。”
“我知道,我是错的,我错了……”
又是久久的沉默,诡异的平静。
“我从未想过你会道歉,其实到现在,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说……”元叶话音一顿,转而带上了嘲弄的调儿,“恨你这件事还挺有意思的。”
“陆近风,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无法原谅你,我也无法忍受你到这个时候还来利用我来疏解你的情绪,你有时候真像个被困在过去的孩子……”元叶说到这时想到了自己,一时有些茫然,但口中的话还未停下,她才刚开始释放她压抑已久的怒火,“哪怕你置身处地地考虑我的感受,经历我所遭受的,我也无法原谅你。我也不会去理解你。与其让你悔改,我宁愿让你痛苦,深受背弃的煎熬。”
元叶来回走了两步,“我恨不得让你跪在我面前,但我知道,你那个愚蠢的小脑永远无法意识到自己真正的问题,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更别说,让你跪下你会有多么不情愿,那又会是恨了……”
元叶说话时轻微地摇了下头,她在心里自轻地想着:与其受爱折磨,她宁愿被恨驱使。
这是她常安慰自己的话。
“知足吧,陆近风,”元叶无声地笑了下,坏意上心头,“并非人人都有你那样的幸运,能拥有那么多的爱。好好珍惜你那副皮囊。”
元叶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想到陆近风会因她的话心里有多难受,她心里先是得意了一阵,后不可控地陷入迷茫的漩涡中。她转着冰块,手指已经变得僵冷,涣散的目光凝出一块清晰地来。她发现,恨不能让她快慰,爱不能让她自处。它们仿佛同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