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他心里的困兽像是闻到了血腥气,在挣扎着,在嘶吼着去撕咬那片莹玉般的皮囊,他双手紧握成拳,收在水底,快要克制不住了。
宋浅言猛地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顾珩分毫,只是在外人瞧不见的黯色里,他不自禁地急促呼吸着。
顾珩看起来一片风光霁月,但实际上也没比宋浅言好上多少,他自幼修行冷心冷情的占星一道,守着的是相对人族而言,浩渺而又亘古的星辰,每夜所见,都是清寒而又无边的孤寂。
他原本以为,对宋浅言旁生出不该有的旖思时,已是不该,更没料到时到今日,他竟会对宋浅言生出只要稍加细想,便会热血滚烫的欲念。
想像那天一般,与他指骨交缠,与他唇齿相依,沉溺在欲念与妄想里,肮脏又高洁。
待顾珩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时,不该生出的思绪已如孤傲青竹旁生出的杂枝,早已勾缠相连,再也无法连根拔起。
原本顾珩以为能平心静气地等到宋浅言想明白的那天,没料到,却是他,先显了败迹。
与他们俩一起下池子的谢廷相和风昀早就洞若关火,眼观鼻鼻观心地开溜,明智地不做他俩之间明晃晃的火烛,池子一下就变得悄无声息了起来,只余不知名的虫鸣声,显得格外清晰。
——和虫鸣一样清晰的,是宋浅言突然转身带起的水声,水珠碎玉般地砸落回湖面,涟漪漾开,一圈又一圈地,似丝线缠绕,一寸一寸缚上顾珩的心底。
像是被何种隐秘的天机击中心神,顾珩望着宋浅言因衣衫沾水,而越发显得紧绷的后背、隐约可见青筋的颈脖,隐约又笃定地闪过一个念头——
在欲望这个泥潭里,他和我一般,已然泥足深陷,无处可逃。
他们互相倾慕着,又在彼此试探着,爱欲拉扯着理智,神识在摇摇欲坠。
“宋浅言。”
顾珩闻见自己喑哑着声线,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向来清越端方的声线,沾了夜色与欲望,只会显得更加蛊惑和勾人。
于是,在一片只闻得见风声与虫鸣声的静夜中,宋浅言无比清醒地听见自己紧绷的理智轰然倒塌的声响。
宋浅言骤然起身,带起的水花溅起又落下,顾珩就这般靠着水岸边坐着,只一双眼泠泠地望着他,像无知无觉的天真,又像蓄谋已久的纵容,纵使宋浅言的焦灼几近带了摧枯拉朽般的杀意,他仍像个被缚在陷阱里的猎物,等着猎手,将他捕猎。
——或是将自己伪装成陷阱里的诱饵,静待着猎物,自投罗网,束手就擒。
宋浅言带着满身暴涨的戾气,随着涟漪漾开的痕迹,定定地站在顾珩面前,一寸寸俯视着他的面容,顾珩似是不察,稍稍仰首,像一株开在无人知晓的夜色里,稠丽又危险的花,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你来了。”
宋浅言闻言,呼吸一窒,下一瞬却像发了狠一般,猛地拉近了与顾珩的距离,二人气息交缠,鼻尖几乎相贴,一个狠戾,一个无觉,呼吸急促,彼此的欲念都在对峙、拉扯,几乎像要溶在水里的月光,几近溃不成军。
几乎是擦着嘴唇而过,宋浅言死命地盯着顾珩,哑声说道:“你还记得,在溢津时,我曾跟你说,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顾珩丝毫不怯他,勾唇笑了笑,轻声说道:“我记得,我说我等着。”
“所以,你等到了。”
如紧盯猎物的野兽,最终亮出锋利的獠牙,在二人即将唇齿相接时,宋浅言蓦地偏过头,一把咬在顾珩的颈脖上。
“唔。”
顾珩神思空濛,喉间溢出意味不明的声响。
二人落在水面的影子在月光的照拂下,几近交叠在一起,意乱情迷间,顾珩的眼尾扫过水面,却见本该和自己动作同步的影子,却抬起头来,朝自己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