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走时想要收拾些行李,可屋里一圈看下来,除了点钱和衣物竟没什么可拿的。至于防身的,勉强翻到几张符纸,还有我的武器,只一个和云镗(tang,平声),表哥没有把它收起来,我走时它就安静地被摆放在我的床边。
说起来,我从小性格和善,从不与人为恶,更没有过什么习武作乱的心思,我怎么会是魔胎呢?
就连如今的无情道,也还是在松起道长死后被表哥逼迫着修的。
呵,更搞笑的是,话本子里修无情道的人不是能一剑抵万敌,就是一念却万恶,而我学了这么多年,除了澄心二分术好像就没什么厉害的招式了。
什么驻颜术、御物飞行我都不好意思说……
如今抛下了一切,符还贴在身上撕不下来,连踩着和云镗御物飞行都做不到。
真是可笑。
我是魔胎。
我是魔胎。
嘴里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句话,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关于我是魔胎这件事,我没有太多的感觉,反而是旁人比我更在意这件事。
一是松起道长,二是表哥。
魔胎一定会作乱、危害人间吗?
虽然书上确实是这么记载的,但是所被记载的都是确实如此的人,难道就没有不这样做、和普通人一样生活的魔胎吗?
“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为世人所不容”。
书上记载的魔胎好像有一套固定的生长环境,有的是因为天灾,有的是因为人祸,但最终他们都会走上一条作恶多端的路……活得很畅快呢。
那我也是一样吗?
以往为世人所知的魔胎都是刚出名时就已成了一方霸主,身后跟随一众走狗。
这么看来,我好像不算一个合格的魔胎啊。
唯一符合的一条就是“流离失所”,还是我主动离开的……我真的是魔胎吗?
我不应该离开桃花源境的。
表哥把我困住,虽然是为了天下苍生,但总有一点是为了我。
为了避免我作恶。
啊。
就像当初他逼着我修无情道一样。
可是我不想再这么做了。与其自认无力地被困住,不如试着抓住一切选择自我抉择。
表哥……想到他,我感到一点抱歉。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也许会在青云观里和松起道长一起修成大道,而不是走上松起道长的老路,耗费自身修为和心力为我修无情道助力。
心念恍惚几番,终于还是定了下来。
修无情道有许多弊端,其中一条就是这“分心”。所谓“有情人修无情道,先择有情人修有情道”,这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心二分、性情难定的情况。
因为阿云,我修完了“有情道”,可却难过这“分心”大关。要彻底将有情道转为无情道,就要舍心定性。
可我过不了。
阿云、阿云、阿云……
头很痛,我尽量忍住,试着放空思绪。
这是这些日子表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留下的后遗症,也许还有其他的症状……希望不会影响到阿云的身体。
移形符是我多年前留在京城的,那时候还在和表哥一起躲避他们师门的追杀。表哥一次性给了我很多,我不太会用,怕出错,一路上贴了很多,但没用掉几个。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还能用,表哥不愧是松起道长最喜欢的徒弟。
我存的法力不多,用了隐匿术和移形符以后就更没多少了。
但是目前……也不需要太多法力。
此时天黑着,幸而有些许月光照亮四周。我谨慎地探看了一圈,确定用掉的那张移形符把我传到了表哥师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而不是某个会冲出一只野猪的山林。
估计已是亥时,周围静悄悄的,肉眼能看出房屋形状的建筑也是黑黑的。
这样也好,方便行事。
摸黑溜进了一户看起来还算殷实的人家。考虑到自己身量修长,我拿了一身还算合身的男装,又从衣柜里摸了床轻薄的被子。走之前放了二两银子在衣箱上。
小路旁边的一棵松树枝干粗壮,刚好能借我安稳一夜。
有这厚重的男装和被子垫着,感觉也没那么冷了
夏夜清凉,我也还是肉体凡胎,小病不能不防啊。
等等,是谁对我说过这句话来着?
裹着薄被半躺在树上,天地间自由的气息围绕着我,我渐渐放松下来,心中无数的愁绪都被短暂地抛下了,就此刻——
明亮的繁星透过松叶闪进我眼里,有什么动物轻跳着弄出些动静,它们配合着虫吟蛙鸣把我包裹在其中。人间的气味悄悄地散着,我被带进一场期待已久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