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后又过去了两天。
幼时的我很少等待,可自由自在的童年眨眼而过,再睁眼就是那近十年的待嫁时光……再一睁眼,家破、流亡、自负情深……
我好似今天才意识到这一件事:我没有记忆。
往日的光阴一闪而过,在我心里留不下一点痕迹,我只记得那些我与阿云说过的、或是表哥说过的事。
距离表哥把我打晕真的是过了两天吗?距离我上次发疯真的是过了五天吗?距离表哥去极西之地真的是从一个冬天到下一个春天吗?阿云……真的是在那个冬天来临前的夏天躺在我的怀里的吗?
我好害怕,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失去。
我失去了阿云,失去了我的记忆。
表哥在桃花源境又设了一层结界,这次是在防我。
我们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我以为,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家人。
却忘了,我还是他的杀师仇人。
无论曾经是怎样亲密的关系,现在他心中,应该只剩下苍生为重了吧。
阿云也是这么想的吗?阿云也是为了苍生死的吗?
心口传来一顿一顿的痛感,我从床上爬起来,却又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带着已知的结果把了脉——果然,表哥给我下了软筋散。
不仅如此,我身上还被贴了什么符,现在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
表哥还真是思虑周全啊,结界、软筋散、控制法力的符……我这么点能耐,他还真是高看我。
我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表哥,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无愁无忧的样子,眼神里却带了抹不去的烦躁,不再像个年轻公子哥了。
我恍然意识到:表哥老了。
他的多情道已修不下去了,如今的心像铁一样硬。来看我时嘴上说什么“再想办法”,其实不过是想关着我一绝后患吧。
呵,表哥,如今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
连你也不信我了。
表哥不知我心中所想,他面色淡淡的,走过来把我扶起来。
我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被他扶着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瞥向他的头,看见他好像两天没梳的头发杂乱地炸着几缕干燥的发丝,其间夹杂着几根白发。
他没有多言,好似不想跟我说话,简单交代几句之后的日常作息就走了。
屋里又静了下来。
魔胎没有那么容易死掉,而只要不死,一切都有转机。
想着这个,我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闭上眼睛,一边梳理思绪,一边开始想着脱身的办法。
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就刻意地去记住时间,竭尽全力去回想那些仅存的记忆。
既然往日记忆已失,不管真真假假,干脆全忘了吧。
从现在开始,我要记住这一切。
我要……再造一个阿云。
屋内的夜明珠旁点了什么熏香,炉内明明灭灭的红点送出一缕缕白烟,这景象映在床边的镜子里,像一场迷蒙的幻境。
我从小就记性不好,因而长大后常常忘事也并不挂心。
但此刻,那些模糊的记忆像迷蒙的幻想被我不停猜疑。
昏昏沉沉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我小心地伸出手在身上摸索着,试着用没有多少知觉的手解开穴位冲散药效。
许是过去一阵子了,药效不是很重,但也麻麻地发挥着效用,手指不仅没有什么知觉,还重若千斤。
洞内的夜明珠发着柔和的光,有蛐蛐儿的声音滚动着在石缝里响起,“??——”。我尽量集中注意力去摸索穴位,却感觉自己和这个洞穴融为了一体。
“??——”
“??——”
“?——”
蛐蛐不叫了,整个屋里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寂。
“呃——咳咳、咳——”
我小心地摸索着,还没反应过来就按压穴位冲散了药效。没能及时捂住嘴,我咳着坐起身,又被自己吓得快速躺回去。
屋内安静如旧。
又躺了好一会儿,确定表哥没有察觉,我不顾手心刚刚咳出来的血,偷摸着摸上了夜明珠,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在上面的法力取出来,在自己身上施了个隐匿身形气息的法术。
接着又把没剩多少的法力搓了搓,用在被我藏起来的一张移形符上。
简单收拾了点行李,我离开了桃花源境。
表哥真是大意了,他大约知道我会些药理,能摸索些穴位,但他肯定挠秃了头也想不到我在夜明珠上留了些法力,更想不到他曾经给我留的这张移形符加上隐匿术可以使我在结界内外来去自如。
不算多年前离开桃花源境去找表哥,在阿云离开后,我已许久没有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