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发的大了。
时潋摁着伤口的指尖用力到发白都止不住那鲜血。大雨冲刷着,冲淡了他周身的血腥味。
“明月谙”在他手中不止地震颤,剑声嗡鸣着,如同荒郊野鬼的哭嚎。
“师尊。”时潋轻声呢喃,若是平日里他这样轻轻唤上一句,身着白衣的仙人定会在下一刻来到他的身边。可如今他的身侧依旧空空如也。
持续不断的大雨冻得他浑身发颤,时潋抬手拨开额前的湿发,像是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声。
“雍凌周,”他说,“你再不出来,我就不理你了。”
无人应答,耳畔只有雨的嘀嗒声。时潋撑起身,心中的悲痛几乎将他的理智吞没,可他的眼底干涩到流不出一滴泪,嗓子沙哑到再也发不出一声恸哭。
远处传来雷声的闷响,那一阵阵的怒音好似铁锤猛地砸在他的脑袋上。
这世间在时潋眼里天旋地转,就连脚下脏污不堪的稀泥都变成了食人心髓的深渊。
雍凌周,堂堂长清仙尊,就这么死在一群宵小手里,真是讽刺。
“雍凌周,你不想要我了……”
……
时潋第一次见到雍凌周的时候尚不到十岁。
时家是江南一带可谓是名声煊赫,靠经商发家,富甲一方。
后又有子弟入仕并且在朝堂上颇有声望,更是与天家结有姻亲。
时潋是家中幼子,上头有大哥继承家业,二哥在朝中任户部侍郎,三姐更是亲王妃。而他作为时氏夫妇的老来子,从小锦衣玉食,千娇万宠,被惯出一身少爷脾气,娇气无比。
以至于拜师后很长一段时间,雍凌周都戏称他为“时娇娇”。
彼时修仙问道昌盛,作为时家幼子自然得跟上潮流。年方六岁的时娇娇拜入天下第一宗——崇光门,并且在遴选大会上反客为主点了高座之上的长清仙尊做师尊。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于男童的不俗胆量,毕竟长清仙尊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修界第一人!这幼龄孩童如此僭越,恐怕得吃上一番苦头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雍凌周丝毫不怒,仿佛未曾觉得自己被冒犯,只是浅浅一笑,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将未及他腰高的孩童抱起,说:“小姑娘好眼光,本尊尚未收徒,既然你我如此投缘,应了你也无妨。”
那时的时娇娇一身亮色衣裙,容貌幼态可爱,声音软糯,的确难分男女。可雍凌周修为高深,眼力不凡,最精妙的易容幻术也能一眼看破,这明显就是在拿时潋打趣。
于是这位看着清冷绝尘,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仙君就被新弟子当着众人的面糊了一巴掌。
……
时潋撑剑起身,寻到一处山穴歇息,腹部的伤口被雨水冲得发白。
他和那群老东西打了一场,现在几个门派的人都在搜寻他的踪迹。
“你们去那边看看!这沿途都有血腥味儿,时云盛定然跑不远!”
脚步声纷至沓来,时潋握紧了明月谙,丹田中的金丹缓缓运转,周身的血腥味都收敛起来。
长剑出鞘,宛如隐匿在黑夜里的野兽睁开了眼。
“师……”一名修士话刚出口就被一剑封喉,时潋无声地掠过尸体,悄然落于树巅。
雨势渐大,断了线的雨珠逐渐迷了他的眼,腹部的伤疼到发麻,但他依然没有用灵力挡开冰冷刺骨的雨水。若是被察觉到灵力波动,他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十三师弟怎么还没回来?”
“他去了哪里?”
“东南边。”
一行修士往这边来,看着青衣白底的服饰应该是乾灵宗的弟子。
时潋眼里闪过寒芒,乾灵宗,雍凌周的死,乾灵宗功劳可不小。
一行八人皆为筑基巅峰的修士,若是他全盛时期,以金丹修为敌八人筑基自是不在话下。但他逃出时被那几个老不死的打成重伤,面对八人联手难免落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