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会想起母亲咽气时喉间那串血泡破裂的声音。二十三年了，我仍会在午夜惊醒，鼻腔残留着潮湿的霉味——那间朝北的阴暗阁楼，永远漏着北海吹来的腥风，把母亲的咳嗽雕琢成永夜的风铃。

我凝视着银镜中刮净胡须的脸庞。

多讽刺，这张由低贱女奴的子宫创造的脸与先王年轻时七分相似。我曾经抚摸过王后寝宫的孔雀石壁炉，上边镶嵌的宝石足够买下整条贫民街。而母亲仅剩的，不过是半枚褪色的铜纽扣——她至死都相信自己曾得到过爱。

我抚平她临终前抓皱的麻布床单，出去请来神父，回头仿佛看到她被献祭在血池，其实这是洒在地上的圣水，深红窗帘的反光照在上面，看起来就像血了。

权力是淬毒的荆棘冠冕。我十六岁那年偷穿兄长的貂绒大氅，在镜前模仿储君走路的姿态。贴身男仆的笑像纸人假面，他说：“私生子就该有阴沟老鼠的自觉。”后来我在他晚餐里加了足量颠茄，看着他在走廊抽搐着死去。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掌握他人生死的甘美，混着腐血的铁腥味。

您见过冻毙的蝴蝶吗？那些误入温室的蓝闪蝶，总以为玻璃外的暴雪是场幻梦。我站在地窖，抚摸世界政府送来的弹药。他们流出的血，会不会也像极了母亲咳在粗麻布上的血沫？有时候我真想看看，当我把镣铐扣在兄长脖颈时，他天鹅绒般的声线会不会发出老鼠的吱叫？

那个黑发女人……她窝在壁炉边读书的模样，总让我想起十岁那年从神父书房偷看到的圣母像。黑瞳无辜地看着恶名昭彰的海贼们，我几乎要相信这双眼睛里的天真。可当她视线投来，嬉笑怒骂下只有一片看不到底的湖泊。

她自己意识到了吗？自己眼底里是比我见过最疯狂的天龙人还要高高在上的傲慢。极端的柔弱下深深藏匿着的极端自我。

多完美的选择。香克斯他们被她的弱小迷惑，只要她愿意帮我，整个红发海贼团也许都会成为我的刀剑。

不要心软，还记得吗迪尤？十四岁生日你偷溜进宫廷舞会，躲在丝绒帷幕后看公主们跳舞。当三王子发现你握着半块偷来的杏仁饼，他踩着你的手指碾出变调的和弦。血珠渗进石板纹路时，你发誓要让他们都跪着舔净这些血渍。

等到议会那些老贵族向我躬身行礼，我会用目光剥下他们的头皮——看呐，头盖骨下蠕动的蛆虫与贫民窟醉汉并无不同。当真正握住权杖那日，镜中映出的会是戴着荆棘冠冕的圣徒，还是啃噬腐肉的秃鹫？］

沉默地读到这，我捏着纸张边缘的手指颤动一瞬。

在我郑重表明希望他不要再继续之前的闹剧后，他从口袋掏出了这样一张纸。

迪尤的蓝眼睛带着笑：“王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私生子只要成婚就可在议会获得一席之地。”

他从我手中收回特意从日记本撕下的纸，慢慢用烛台火焰点燃，“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我需要一个配得上王座的伴侣。”

我盯着他，“所以我是你选中的棋子？”

“不。”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玫瑰。那些贵族小姐被财富和哄骗腐蚀了大脑，而你……”

他指尖划过我锁骨，“既没有那些恶心的昂贵熏香，还拥有平民绝不会有的学识。我看过你挑选的书单，那些海贼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和你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