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冷气开得很足,叶寻舒落座之后先拆开了毛毯的密封包装。一旁的空姐正忙引导,暂时不便来要签名,只能偶尔投来近乎狂热的眼神。
叶寻舒并没有表现不耐或者视而不见,一旦对上视线,便回以礼貌微笑。
夏行谦的座位在他隔壁。
见他也坐下,叶寻舒忽然发问:“不需要帮小红帽升舱吗?”
对于他对宋延嘉的称呼,夏行谦不置可否:“问过了,没有空位。”
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叶寻舒:“或者把你换过去,也行。”
叶寻舒:“……”
事及“小红帽”这男人居然会这么拿自己开涮,叶寻舒感觉有点见鬼。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大明星一笑了之,直接略过这茬:“那落地之后要不要等她?”
夏行谦轻轻摇头:“她说不用,机场有同学等她。”
叶寻舒把毛毯铺在腿上,懒散但优雅地窝进了躺椅里:“看着年纪不大,和夏陟一样大?”
“同年,夏陟六月,她十二月。”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门外人声嘈杂,经济舱旅客也陆续登机。夏行谦按亮手机屏幕,最顶上是一条微信消息。
顶着一只有点傻气的萨摩耶作头像,小姑娘对他说:“叔叔好好休息!”后边还带了个活泼的波浪号。
夏行谦回了个“好”字,没忘了打上句号。
他手指停顿一会儿,继续打字道:“方便得知你的行程安排吗?”
他意在何处,收到消息的宋延嘉自然明白。他们的“约会”断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接续上了。
经济舱里,收到消息的女孩子搂着新买的枕头,仔细查看实践群里的行程文件。
自从她考到京城,夏行谦每月都会请她一顿饭。她唤他一声“叔叔”,他便真的像个长辈一样关心她的学习生活……即使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直到今年三月,宋延嘉因为生活不顺而自闭,没有回复夏行谦的消息,他们才突然断了联系。
关于这件事……既然已经无法再逃避,那她怎么也得再顺势向夏行谦好好道个歉。
根据行程表,宋延嘉乖乖把能够自由活动的时段整理好,发送给了夏行谦。
她这辈子坚持最久的事就是扮演夏行谦的乖巧小侄女。半途而废,太可惜。
自己之前的逃避愈发显得可憎起来,宋延嘉严厉谴责自己。
宋延嘉认识夏行谦是在十四岁那一年。她家和夏家离得很近,是而她常常搭乘夏陟的顺风车归家。夏行谦第一次为两个小孩儿充当司机的那一天,天气阴沉寒凉,她裹得像个粽子,跟着夏陟上了车。
驾驶座上的青年人那时还相当年轻,眉眼间却沉稳。他语调温和,言辞文雅,行止有度,一身清致,是年少的她见过的最特别的男性。
也是那一年,母亲发现父亲出轨,她在书架角落里翻到草拟的离婚协议,白纸黑字写着她跟母亲,而弟弟自是父亲族里传宗接代的必需品。
自此在她心里,父亲不再是父亲。
一尊偶像倒了,留下荒唐的废墟。应时出现的另一尊,被慌不择路的她稳稳扶起。她悄然开始她新奇却意外高效的崇拜,虔诚而专注。而名叫夏行谦的偶像,也顺利陪她走过了一年时光,陪她从年段中后游走到了年级前百。
前百这样的名次,在竞争激烈的重点学校,已经算是迈入了优等生的层级。
她并非天赋型选手,也没有领先于人的起跑线,但因他学会了苦读。他是她的际遇。
但是,夏行谦还是离开了,在宋延嘉十四岁生日前夕。
小小的章城留不住他。认识他的人都明白的。
蛟龙岂是池中物。
飞机缓缓驶动,宋延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休息。她不晕机,也不必担心起飞时不适。
三个小时的旅途,宋延嘉在半梦半醒中度过。飞机停稳后,头等舱的乘客先行离开。
女孩揉揉眼睛,再多打量了一眼坐在走廊另一侧的旅客。他们的衣着都比较正式,其中有一位,她还有些眼熟。
如果没猜错,他们应当是唐风的职员。
但是,与她无关。她只是将手机开机,连上提前租好的便携式Wi-Fi,开始翻找聊天列表。
鹭城今早也有一列航班飞T省,到达时间与她这班相近。鹭城出发的同学早早约好同她在机场相见。
很快找到对方,宋延嘉发送了一只可爱猫猫头过去。适逢舱内旅客纷纷起身,她迅速告知对方自己已经着陆,然后解开安全带,起身下机。
一刻钟后,行李转盘边,宋延嘉和社团同僚小吴同学顺利会师。
可是,虽然宋延嘉很快就成功找到了自己的行李,小吴同学的深蓝色行李箱却久久没有出现在鹭城航班对应的履带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盘一点点空寂,身边还在等待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两个女孩儿眉头渐渐皱起。
履带停了下来,她们最后绕着转盘仔仔细细地走了一遍、看了一遍,不敢放过其上任何一件。等从头走到了尾,小吴同学终于可以确认,她的箱子失踪了。
宋延嘉扫视了一眼四周,很快做了决定:“我们去找找工作人员吧?”
小吴同学十分焦虑,磨了磨牙:“只能这样了……希望还能找得回来。”
宋延嘉悄悄叹了口气,挽了她的手,退后两步,开始在视线范围内寻找工作人员。
锁定目标之后,她刚走了两步,她们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道男声。
“宋小姐?”
语气友好,甚至带些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