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已经安全地飞抵目的地,飞机将需要滑行到指定的停机位……”
持续的滑行带来少许颠簸,机舱内灯还没亮。
商务舱的宽敞座位里,金发男人猛地惊醒过来,从脸上拉下了一次性的眼罩。
一双深蓝色眼睛露了出来。
他先看向窗外——景色已经变得单调,平旷的道路连向设计简约的航站楼,索然无味。
他又转头去看身边的座位。
邻座的中国男人微低着头,正仔细收起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睡得不错?”对方用法语问候睡眼朦胧的他。
“噢,是的,”金发男人恍惚回神,情不自禁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谦,你们中国飞行员的驾驶技术很好。”
也许是这位外国友人长相实在英俊,竟连伸懒腰的姿态都显得优雅。过道另一边有人频频侧目,视线有意无意扫过他极具特点的异域脸庞。
而他闲适自若,似乎对关注着自己的陌生眼光浑然未觉。
滑行结束,机舱内的灯光亮了起来。看着邻座的朋友起身打开行李架,金发男人也解开安全带,慢悠悠地跟上。
过道对面的女士正踮着脚取自己的手提行李。袋子滑落到了行李架深处,她有些吃力。
金发男人展臂,信手把它提了出来,递到女人面前。他在他们对视的瞬间微微笑了笑。
“谢——噢。Thank you.”他听见那位女士磕磕绊绊地道谢。
他礼貌回应,很有分寸地后退半步,回到了朋友身边。
不需要更多的刻意接近。他深谙以退为进的道理。
打过一次照面的人,很容易再次注意到彼此。
所以,眼下只需稍作等待,等待一个更为自然的时机,由任意一方主动勇敢,一切就会走上理想的发展方向。
比如,当他们前后脚走过廊桥和通道后,在长长的扶梯上一起站定,在她回眸那一刹那,对上她的眼睛——
不经意间,搭上话来,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你来这里旅行?”下行的扶梯运行的速度很识趣,足够女人用英文酝酿出脑中的问句。
法国男人眸中含笑,声音压得低,但口齿清晰:“是。我想在中国过春节会是一段难忘的人生回忆。”
“噢……欢迎你,欢迎你。”仿佛有点承受不住他专注的眼光,那位女士稍稍转开了视线,去看了看前方剩下的距离。
短暂停顿后,她用目光示意另一边并行向下的扶梯。
“那是你的朋友?”她看着某个背影。
飞机上,那个中国男人和这位法国游客坐在一起,且有过好几次交流。
金发男人果然点了点头。他说:“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噢,真好。”
那女士露出一个欣慰表情。
这让金发男人有点费解。
然后他听到她说:“那么……请问,你可以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
金发男人非常费解。
对上外国友人迷惑的眼光,女士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的发。
她好像以为是自己问得不够清晰,又好心向他解释了一遍自己的用意:
“我是说……我有一个朋友,对你的朋友很感兴趣。”
女人眼睛明亮,真诚无比。标准的东方式的姣好容颜让她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却让外国友人心碎了一地。
走下扶梯,夏行谦提着自己的登机行李箱向前再走了两步,而后才在道边停驻,回身等待自己远道而来的法国朋友。
法国朋友正和刚才机上坐在走廊另一侧的女士搭话。夏行谦淡淡看着。也许是习以为常了,他并没什么感想。
只是,那两人很快分道扬镳,看表情各有遗憾似的。
而法国男人终于走到他身边,并且把他上下打量。
莫名其妙的几秒钟对视。而后,在浪漫巴黎人见人爱的伊泽瑞尔·得·拉罗讷先生,表情里多出一丝生动的幽怨来。
对着自己从打扮到气质都“老套”得一塌糊涂的中国好友,他用母语怨愤质问道:
“中国女人更喜欢你这样的老古板?”
夏行谦微微挑眉,会过意来:“没能交到新朋友?”
伊泽瑞尔颇为刻意地冷哼了一声,眼底倒没太多情绪。
“也帮你拒绝了一位新朋友。我告诉她你结婚了。”
夏行谦没忍住笑了一下。
“那我该多谢你了。”
十点一刻,接机口,夏陟很轻易地在人流中找到了自己要接的人。
他从遐思中回神,收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向前迎了几步,对走出通道的两人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也下意识观察起其中那张陌生脸孔。
长相英俊、打扮时尚的法籍男青年,在东方小城的人群中十分打眼。
夏陟在心里温习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伊泽瑞尔·得·拉罗讷。
夏行谦留美攻读硕士时的舍友,如今非常重要的客人。
早就领过自家叔叔和爹妈的“旨意”,夏陟为这次接待做了充足的准备。快步走到叔叔身边,他娴熟地用英文向客人问好。
“您好,得·拉罗讷先生。欢迎来到章城。”